他脚踩着马镫,刚要动一动,忽然发现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没受过伤。

那只是他过度恐惧,过度紧张的缘故。

但他还是硬撑着说道,“必是适才拒敌时,为流矢所伤。”

亲兵里有人就极诧异,不知中了箭矢怎么连个箭头也看不见,但那人刚张嘴,立刻就被别人推了一把。

乖觉的副将赶紧上前一步,将他从马上扶下来。

“杜帅,此地粗陋,只能暂歇,待进了城再行包扎医治吧?”

杜充就叹了一口气,“若非有重任在身,我恨不能以身殉国啊!”

亲兵们这时候也已经从错愕里反应过来了,副将一迭声地劝,其他人就赶紧将慷慨激昂的时间留给杜帅自己。

这是个村庄,村里有农人,他们可以在这获得许多补给,他们得快些。

村子里的人也见了这一幕。

这十几骑没有打旗帜,他们就分辨不出是不是灵应军,有老人试探上前,询问了一句:

“请问,诸位校尉是宗帅麾下的灵应军吗?”

他这话刚出口,那亲兵的马鞭就劈头盖脸抽下来了!

“蠢材!不认得大名府的杜帅吗!”

“刘戴!不得无礼!”

亲兵赶紧耸眉耷眼地退开了,几个挡在树下的亲兵都让开,就显出了这位相公的模样。

铠甲华美,气度不凡,一见就知道是一位真正的贵人。

“伤了你,是他莽撞,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贵人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丈,此为何地?离黄河多远?”

杜帅是很和气的,他不仅好言安抚了这个老人,这一村子的人就都钻出来了,还给他们准备了些很朴素的吃食,这位贵人也不嫌弃麦饭粗糙,用木勺慢慢地吃了几口,才将它递给身边的副将。

“忧心国事,”他说,“我食不下咽啊。”

副将此时就很为难,他得一边大口吃下杜帅的剩饭,吃得极香甜,才能显出他作为一个粗鲁武人的忠心耿耿,可杜帅此时又同他讲话,他又得一边回答。

这个可怜人就只能将那一大口麦饭咽进喉咙里,闷声闷气地用嗓子眼儿冒出声音:“杜帅,咱们向西再走不远就是安阳了。”

杜帅垂着眼皮,依旧是很忧国忧民的模样,听了这话就没吭声。

可周围捧着麦饭吃饭的几个亲兵就有反应了。

“安阳?”他们说,“杜帅在后缓行,小人可领命往安阳,令其发兵接应杜帅!”

杜帅依旧是垂着眼皮,很沉得住气的样子,“不必。”

亲兵们互相看看,又看看副将。

副将那张憨厚又谄媚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可他还是坚持着轻声说道:

“杜帅,咱们须得尽快集结王师,救援大名呀。”

他们面前的这位统帅终于抬起了眼:“忙什么。”

所有人的心就都是一跳,有人忍不住出声,“若是不能火速前往救援,大名将陷”

“天下岂有不落之城?”杜充缓缓地说道,“你们不要只看眼前。”

他咀嚼着粗粝的麦饭,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事。

这大名府是一定要沦陷了,他既然回不去,谁还能救它!那城中的男女一定是死绝了,其中也有他的姬妾和庶子庶女,他也该落一滴泪的当然,金人并不喜欢搞屠城,可已经落入敌手却不知廉耻,不能自尽的人,无论士庶,岂不都是国贼吗?

国贼是当死的,那大名府眼下就没有不当死的人了!

他不回去救援才是正理!

杜充在心里这样念叨了几遍,心绪就静下来了。

他不能领兵回去救援大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