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阴暗的光将男人眼睛耀得像岩石,他一一抚摸过墙上的粉笔画。
大概是七八岁的小姑娘画的,从课堂里学来各种水果的模样,画着一串一串的葡萄。
如今她也最爱吃葡萄。
家里的各种水果拼盘,就紫色那一块被她捞个干净,上海是北京也是。他还曾揪着她鼻子调侃过她,说她不会是仓鼠变的吧。
念及往事,陆一淮眼底柔和了不止一度。
一溜溜的壁画过去,还画着几个手牵手的小人:妈妈和南南。
南南.....
仿佛喉咙里有个声音跟着喊了出来,他胸口突然像被针扎一样,疼得五脏六腑都在收缩。
比起那股被欺骗的愤怒,他宁愿自欺欺人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受的苦只是不被父母待见,倔强之下跑了出来。
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孩前半生原来生活在这种地方。
“你们镇上还有叫其他女孩子叫林之南的吗?”
陆一淮声音都哑了些,只是秃头没发现,他连连摇头:“没有就这一个,何况她母女两的长相放在整个村,不整个镇子都是绝无仅有的。”
“先生不信你去问。”
陆一淮没答。
楼道里暗着呢,光从缝隙里扑进来,将他整个人衬得高大笔直,连着眼窝处都有深深的阴影。
“钱给你了就是你的,但我这个人呢,最不喜别人骗我。”
莫名的烦躁让他想抽烟,可点绕后也只是夹在手里,没有动作。他意有所指道,“你想随便敷衍了事我管不着,但这么个小镇,连人带钱一起消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觉得呢?”
隔着烟雾,男人眯眼瞧来的神色让秃头后背凉了一片。
他诚惶诚恐,连声说自己没有骗人,哪敢有这个胆子。
“先生,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别人,随便哪一个人都会带你来这,这就是林之南的家啊!”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你还可以去问一个人,这镇子里没有比他更了解林之南的了,差点林之南就要跟了他。”
陆一淮目光微顿。
“他就住在镇子尽头的小洋房里,听说昨晚回来的。”
“叫连胜。”
连胜此次回来是办理房屋过户。
从上海重见她的那天起,他便知道,外面繁华如春,她永无再回梧桐村的那天。于是这栋为她建造的小洋房便没了再存在的必要。
恰好之前村里混在一起的朋友娶老婆,连胜作为兄弟便将这栋房子过户到他名下。
手续不过半日,他回洋房收拾剩余的东西。说是收拾,其实没啥残留,他早已习惯四海为家,捞了一圈也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旧衣物。
于是大下午,几个兄弟在楼下喝成一圈,说要帮准新郎拜别单身的日子。
他却站在二楼,看着窗外嫩枝突发的荆棘。
一年前,她飘飘荡荡的红裙随风勾勒,像是要越过这些荆棘走入另一个世界。
目的地是他,他的世界。
而今,嫩芽新发,窗户犹在。
连胜恍惚觉得,那该是她离自己最近的时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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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猩红一直燃烧,香烟落进,男人仍盯着那个方向,仿佛能盯出个她来。
直到之前一起鬼混的小五上来,说楼下有人找他,看着不是个善类。
连胜眉头微蹙,掐灭了烟,下楼。
十几步的水泥梯子,连胜从没想到在这会碰到那个人陆一淮正站在大门处等他,剑眉横挑的眉峰下,是同样深邃如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