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这人很不会照顾人,笨手笨脚的,喂了她偏烫的开水也没能意识到,倒惹她白疼一阵。

“这次不烫。”她听见扶她那人闻声道。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似乎终于因着这一句话而打开泄洪的闸口,记忆蓦地混乱起来,她看见金碧辉煌的殿堂,零落散乱的珠钗,和院角红墙绿瓦衬的槐花树。春日槐花满树的清香化为美人露的馥郁,又在微苦的舌尖无端品出药味。春夏秋冬一轮转过,槐花树却再也没有抽新芽。

宫墙残破,满目萧瑟。

“你……为什么要算卦?”她怔怔地问了一句。

“什么?”祁空一手将茶杯放回小几上,另一只手扶着她正想带她重新躺回软枕上,她微微颦眉,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什么算卦?”

苏卿宁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脑海中的画面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懂,头顶散发暖黄色光晕的东西像是油灯,却又比油灯亮堂多了;瓷杯的样式很怪,里面装的褐色液体像是冷掉的药,却又有着与药不同的苦涩香气。她在雨夜像是迷失方向,满心惶然无处可归。

她于是摇摇头,似乎要将这些无根无据的画面从脑海中甩掉。但许是病中乏力,手指酸软得厉害,她微动手指,傀儡线便从衣袖间滑落出来,在被子里贴着肌肤反倒泛起丝丝缕缕的凉意,灵台亦清明片刻。

祁空压下心中疑惑没有多问,苏卿宁清楚这并非她该有的反应。

她是那般聪颖,千般万般都算尽了,自己又轮得上什么。

眼角无声坠下泪来,在祁空转身离开去外间开门之时,无息地与绸制软枕深色花纹融在一处。

祁空与胡大夫少许的交谈声越发近了,脚步声中,苏卿宁阖眼似眠。

倘若是梦,也当醒了。

【?作者有话说】

拉灯失败。

33 ? 逢场戏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卿宁不知自己为何仍立于这片土地,记忆上涌带来无尽沉浮的痛苦,她有时以为自己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看客,梦醒时分却发现那些痛苦并不仅仅停留于幻想,而更是灵魂转世无数次也无法洗清的罪孽。

梦中的一切离平稳的现世太过遥远。听见低唤,苏卿宁缓慢睁眼,全然刚醒的模样。祁空扶她坐起,如同从前一样,那一瞬间她几乎失态地想要质问,她究竟把自己当什么?

神明对低入尘埃的凡人投下怜悯的一瞥?

但她只是苏卿宁,并不该知晓陈年的风月往事,仅此而已。

更令她绝望的是,自己竟然还有最后一丝挽留的情绪。

未免显得可笑。

但祁空低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苏卿宁摇摇头,她好似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没有。”

她瞥一眼胡大夫,分明知道是否在房间对祁空来讲并无分别,但还是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祁空颔首,扶她躺回靠枕上,到外间去了。

苏卿宁与胡大夫见过一次,当然也算不上生疏,只问他道:“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胡大夫仔细诊过脉,面露难色,委婉地道:“姑娘应当心平气和才是,劳神费力、心有波澜,难免对身子不好。”

她忽地便觉恢复的记忆像是一道催命符,自从这一世遇见祁空,原先的一切都被打乱上一世亦是如此,这从来便不是公平的竞争。一方带着所有的记忆,而另一方却永远充满惊奇。

“胡老板已经将消息往青丘递了,”胡大夫提笔蘸墨,在纸上很快拟了药方出来,“令尊与令堂不日便会赶来,你们好好聚一聚,其余的事别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