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上生了好些坑坑洼洼的小洞,半开的抽屉里叠放着几块同住宿须知一般大小的红布,置于表面的那几张已被印上了斑斑驳驳的锈迹与爬虫灰褐色的残骸。

戚檐微偏头,斜睨着那红布黑字,瞳孔忽地朝下挪动毫厘,让目光停在了一几经修补的便宜砚台上。

他挑起半边眉走过去,一只手握住已不能聚锋的炸毛羊毫,又从那堆红布的中间部分抽出一张还算干净的破布。吸饱了墨汁的羊毫很快便落在了红布上头,洇开的墨点在开头聚作一醒目的圆点。

他平日里头写字潦草,可若是上点心,模仿字迹的能力也算一绝。那住宿须知字体称不上漂亮,胜在齐整,像是孩童一笔一画写就的,欲要临摹出一张类似的,于戚檐而言易如反掌。

他的目的明确,大作完成之时,规则的一至六条并无改动,唯独第七条,由【柒、你是个疯子,请不要相信你感知的一切。】变作了【柒、你的疯病已愈,请相信自己的感知。】

戚檐放下笔,面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

其实他过的那二十四年里,没那么多开心事给他笑。他是个挂着笑面的颓丧人,笑意和真心之间隔了几座山。

可他这笑脸既卖出去了,他便要人信服。

旁人如此,文侪亦然。

他其实并不是非得篡改旅店规矩,可是心底总有那么点儿冲动,觉着哪怕是要自个耐着痛苦做只呆头呆脑的扑火蛾子,也好过那暴脾气的毛狐狸变着法子躲他。

他想这般做就做了,从不为难自己去寻出个缘由。

反正他一向如此随心所欲。

***

戚檐适才弓腰写字时间太长,这会儿挂布时又为了提防被不知何时回屋的文侪瞧见,总得一面扭头打量门的动静,一面给红布角拈出几根线绑至墙面打好的钉子上。

一角两角,三角四角。

那红布完美地挂至墙上时,他的腰背已经酸得不行了,他却一副心满意足模样。

然他跨下椅子,方伸了个懒腰,门外便响起了硬鞋摩擦木地板的声响。戚檐以为是文侪回来了,赶忙乐呵呵地去将房门给打开。

没成想,那长廊里头没有文侪,也并无半点“怪物”影子,踩着一双粗制劣造的旧皮鞋在长廊上游走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袍的男人。

男人面色铁青,凹陷的眼眶下是近乎鼓成小包状的眼袋,他见戚檐开了门,于是停下颤颤巍巍的脚步,微微俯首,歪斜着身子冲他鞠了一躬。

“先、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那男人在垂首时,从稍显稀疏的头发露出了一点穿插相间的黑白。大概是为了表示诚意,那服务生又将腰往下压了几寸。

这下子,他脑后稀疏的头发也多数翻向前边。

戚檐用下巴朝着那人,俯视那人的双眼片晌却弯了起来。

他无声地大笑,笑得身子都遏制不住颤抖。

那服务员并不光秃的后脑勺上长了一张脸啊!

一张凸嘴疏齿,眼珠朝外大鼓的别致脸!

那服务生很快便直起身子,叫黑发遮盖了豁齿与那灵活转动的眼珠。

戚檐还是冲他笑,笑得明朗烂漫。可他的眸光从他的脸儿一寸寸挪至了那人左右颠倒的手上,他轻轻伸脚抵在了门后,冲那人笑道:“小哥,听说你们旅店有个规矩?”

“嗯?”那人不解地哼了声。

“说是你们这店仅有一个长着一张人脸的服务生!一张啊,你怎么生了两张?”

说罢他将腿一扫,砰地踹上门。而后将身体的重量尽数压在门上。

外头人在门阖上之际,开始没完没了地嘶叫起来。它拚命地撞向那扇并不算厚的木板门,叫里头戚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