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归乡大学生,生前遗失了一段记忆,现在都想起来了。

我自杀于1994年,善恶有报,杀人偿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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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记事时起,我就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

至于为什么后来双生子里只剩了我一个,大人们都说是意外。

直到九岁那年,我才从醉酒的父亲口里听说,是他觉得养俩孩子太费钱,便任凭那刚从娘胎中抱出来的弟弟窒息死了。

我没见过那弟弟,不至于为他痛心。

多张嘴,是要多分走一份饭的。

硬要说那弟弟活着对我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是至少能为我和妈分走些拳打脚踢吧。

爹他从没把我和我妈当人,他的拳头不要钱,落在我俩身上像雨点。

醉的时候神志不清地挥拳,清醒的时候更是揍得明明白白。

妈和我谁都没能还手。

顶多抱在一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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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生,渔村长,极闭塞的地方,十几年来没有进过外来人,我本也是个一字不识的文盲。

1987年,我十一岁。

村里来了个年轻男人,他在村里办了所学校,占的地是村里一荒废的破庙。

村里人思想保守,觉着干活学本事比认字要重要得多。那年轻男人费了好大劲才终于说服村里人将学龄儿童送过去。

我爷爷是村长,好面子,我不识字丢他脸了,所以我也去“上学”了。

那男人自此成了我的老师,也是我一辈子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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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上课,喜欢老师总念的“科学”思想。

没有菩萨,没有佛祖的思想。

我其实一直都不迷信。

爹和爷上香拜神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佛祖从没怜悯过我和我妈,我俩被爹打得快死了的时候,他们也从没来过。

同年,爹带我和我同龄的朋友二麻子一块儿去找村里老道士算命,算出两条贱命。

二麻子他克全村人,我不一样。

我的范围小一点,只克我爹。

爹回家后一面打我,一面说当初就该让我和我弟一块死的。

我觉得我弟他真可怜,只有这时候才会被提到。

我还觉得爹他很可笑。

他就是说说而已。

他和爷一样面子薄,舍不得断子绝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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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我十三了。

我唯一的朋友二麻子下雨天走山路没当心给摔死了。

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命,村里人更嫌我晦气。

我爹也更恨我。

他骂的难听,打的也重。

我总去找老师,因为只有他不会觉得我和二麻子是煞星。

其实我也知道,老师过得并不比我好。

村里人排外,也讨厌他的“异端邪说”。

年末,不知怎么,村里传起了妈和老师的谣言。妈因此被人骂不检点,被爸关在家里一顿揍。

我知道,他们只是老乡。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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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我无意中得知妈是被家里人卖到这渔村来的。

那时我却只有一个想法,自私地希望她能留下来陪着我。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面对爸,我好像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