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1年,我六岁。
家中一亲戚因病去世,那亲戚生前多行善事,因此葬礼规模不小,来吊唁的人也很多。
父母忙于招待宾客,将我和姐姐托付给干殡葬活的师傅的女儿照料。那姐姐叫袁景,当时她方升高中,不过是假期来帮他爸搭把手。
可她那日也不是完全没活儿可干,她偶尔会被人喊去帮忙,所以屋中大部分时间其实就我和姐姐俩人。
那会儿是晚冬了,天暗得早,有人来喊我们去吃饭,我们便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
这是绑架案的开端。
*
我记不大清在废弃工厂里具体经受了什么了,却至今忘不了那绑匪的模样。
他不常搭理我们。
印象最深的一次,他拿了把小刀蹲在我俩身边。
他说,女孩的手指效果更好。
所以他一根根地割下了我姐姐的手指。
姐姐她尖叫得很厉害。
她有心脏病,手指割到第五根时,她便因心脏病发作死了。
可恐吓包裹还是被寄了出去,我也不清楚最终钱有没有到他手里。
他大概也怕。
但他说,下一次轮到我。
那两个月里,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姐姐的尸体,被逼迫着直视她的遗体腐烂冒臭,直到救援人员赶到。
*
案件发生后的一整年里,我都不怎么清醒。
大概是我和姐姐说话被爸妈看见了的缘故,他们带我去了医院,大夫说我患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同年,我家好些佣人辞职了。
我想他们应该是觉得我们家晦气。
*
1992年,绑架案发生后的第二年。
爸妈听说我表哥周宣和我患了一样的病,且周家为此专门聘请了个专业大夫,便把我送过去同他作伴着疗养。
那大夫叫俞均,人确实很好,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我的表哥。
表哥他性子温柔,从小就很照顾我和姐姐。我觉得同他一块儿生活,应该很快就能忘了那绑匪,也再不会听到姐姐的尖叫。
*
1993年,我8岁,我又犯病了。
那日我看见绑匪又要拿刀剁手,而这一次果真轮到我了。
我是个胆小鬼,蹲在墙角直发抖。
安慰我的人是表哥,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又亲我前额。
我知道他在模仿姐姐,他学得并不像,可对我还是有点用。
我刚想说话,舅舅就拽着表哥的头发把他拖走了。
舅舅没有着意避开我,怒火上头便对表哥拳打脚踢,直打得表哥瘫在地上吐血。
我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舅舅生气的样子很可怕,他下手重,还一直在大声吼。
后来我发现,舅妈也一样。
自那日起,表哥再不常陪我玩,却依旧时常挨舅舅和舅妈的打。
*
我九岁那年,表哥他对我出手了。
他先是挥拳,后来用脚踢。
我不清楚他是犯了病,还是他觉着不能只有自己挨打。
但我会原谅他。
因为他是我哥,也因为总是他在安慰我、陪伴我。
他拯救了我,
我也想救他。
大概也有同病相怜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