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的眼睛只粗略一扫,便停在了窗边一枕着手臂睡得正沉的高三生身上。

午后的烈日照得那人面上更亮净,自蓝白色短袖校服中露出的后颈皮肉很薄,因下压脖子而凸出的骨头清晰异常。那人身上气质比起那些个将上考场的准考生要慵懒太多了。

可是脸怎么看不大清呢?

他于是又理直气壮地走回座位拿了眼镜戴好,再一瞧原来是文侪啊,怪不得那么特别,叫他一眼就能瞧见。

***

戚檐用一只脚勾开木椅,坐下时脑袋随着手上动作一齐下压。他往那几乎要呕物的桌肚里看去,试图将里头东西一个个小心拿出来,哪曾想那里头东西塞得没规没矩,一个压一个,被压的还能卡住上头的。

放在现实中,首先,这绝不会是那有些强迫症的文侪的抽屉;其次,不会是他戚檐的抽屉,他再怎么随心,也不至于邋遢到那种程度。

他于是干脆地放弃温柔,选择了暴力模式,他轻松搬起孙煜那张木桌走到教室最后,一股脑将里头东西用力抖了出来。

砰隆哐当。

“喂别那么大声!”文侪回身斥责一声。

“嗐,那些僵尸抓人靠的不是气息和眼睛么?他们又听不见,怕什么?”戚檐冲文侪咧开嘴笑。

“你只防僵尸不防人的吗?”

戚檐笑了笑:“若有人跑过来,我们没准还能早些弄清楚每他身上的规则呢。”

戚檐蹲身仔细翻看孙煜的东西,愈看愈觉得古怪。

那些东西不像是寻常学生会带来学校的,小件的有打火机、吹风机,大件的有烧水壶、电饭煲等,各式各样,比起学校,那些东西明显更常在家中出现。

他于是又将他自己以及文侪同桌郭钦的课桌抬到后头,再照旧一鼓作气往地上掀。里头东西的品种虽与孙煜的稍有差别,但也皆是比起学校用品,更像是家居用品。

除此之外,他自个儿那张桌子里倒出来的东西,几乎皆是英文牌子。

“我这原身是白种人么……怪不得是发根是金的。”

戚檐正喃喃,忽然瞅见文侪抽屉里还卡着一本破旧的牛皮日记本。他将那东西抽出来,翻开第一页,只见上边赫然写着重复到让人有些眩晕的字迹

【玩吧玩吧玩吧玩吧玩吧玩吧玩吧】

【放肆玩吧放肆玩吧放肆玩吧玩吧放肆玩吧放肆玩吧放肆玩吧放肆玩吧】

他将那册子拿得离自己稍远了些,而后才翻开第二页,用钢笔写的一大堆无序数字随即映入他的眼帘。那些数字冰冷而空洞地浮在泛黄的纸张上,又被几道不耐烦的划痕给割断。

第三页,是几张以黑红两色为主色调的诡异漫画,戚檐仔细辨认了那十六宫格各自承载的内容,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女人丧父,故事的结束是女人之死。

“哦,这画的是那窦娥冤的原型人物周青的故事吧。”戚檐说。

汉朝,东海有一年纪轻轻便守寡的孝妇。她膝下无子却拒绝改嫁,始终尽心尽力地赡养婆婆。然而在婆婆自杀而死后,婆婆的女儿却诬蔑她杀人,将她告上了官府。孝妇在被捕后死不承认自己杀人,但由于不堪严刑拷打,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认罪伏法。

简而言之,讲的是一六月飞雪的冤案。

红黑相间的色彩搭配以及时轻时重、出墨不算均匀的笔触,都为那两面纸增添了好些诡谲感,戚檐总觉着那漫画好似有种奇妙的既视感,却如何也不能从脑子里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他干脆又将日记本往后翻了翻没有新的内容了。

他在心底想,那孙煜可是受了什么冤屈么?

在校园中要受到多大的委屈,才会将那东海孝妇画在自个儿的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