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话最终融化成一声喟叹:“你啊……”

阮玫来的时候钟奶奶那趟车还有半小时才会到达,两人站在出站口看天空里刚出炉烘得极暖的金黄色吐司被深海巨鲸张开嘴巴一口口吞下。

陈山野摸出手机看时间的频率越来越高,阮玫站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上绷得越来越紧的弦。

那一天天亮之后,钟芒的遗体被运往殡仪馆,陈山野也在陈河川起床后给他打了电话。

父亲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久得陈山野刚挺直起来的腰背又快要一寸寸弯下去时,陈河川才开了口:“我等会就开车去村里跟奶奶当面说这件事,钟芒的后事,等我和奶奶商量一下再看怎么做。”

陈山野垂头对着电话哽咽:“爸,对不起。”

“山野,这不是你的错。”

陈河川也有点找不着自己的声音,再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再随后,很快是沈青打电话来重复确认。

母亲哭个不停,说上个月在广州时不还一起吃了饭吗,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啊,这孩子怎么又想不开去碰这破玩意啊。

陈山野一夜未眠,淋了雨出了汗浑身和流浪汉没差,打了一晚上的手机早已电量告急,阮玫把脏兮兮的人儿拎回家给他洗头洗澡,塞到被子里拿出自己的眼罩和耳塞给他套上,四肢像八爪鱼攀绕着陈山野不让他动。

阮玫想让他睡上几小时,接下来才能有精神体力去处理钟芒的后事。

陈山野本来是睡不着的,但视觉和听觉被剥夺,他只能乖乖闭着眼假寐。

直到差不多中午,陈河川的来电让两人从时而踩在云端、时而掉进漩涡的半梦半醒中走了出来。

阮玫把卧室让给了陈山野,关上门,到冰柜里拿了些冰块装进两个塑料袋里,躺在沙发上镇住眼皮上的酸痛。

房间门板薄,男人每说一句对不起,眼皮上的冰块就在这夏末依然闷热无比的客厅里融化掉一分。

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不能把陈山野心里的愧疚感也一起融化掉呢?

阮玫流着泪胡思乱想。

……

列车快靠站的时候陈河川来了个电话告知,阮玫牢牢牵住陈山野的手,感受他原本干燥清爽的手心被汗水沾得潮湿黏腻,笔挺的背脊下有掩盖不住的伤痛和酸楚。

大批乘客从出站口黑色潮水般涌出,他们等了一会,等到重重人影疏散开后陈山野才见着父亲搀着钟奶奶慢慢走了出来。

阮玫感觉身旁的男人突然摇晃了一下,她咬着唇,把他的手掌握得更紧了。

天色沉了下来,车站亮起了站外照明灯,白晃晃的灯光毫无温度,除了将人脚下如水鸟仓皇逃窜的虚晃影子照得无所遁形,别无它用。

阮玫拉了拉他的手,侧着脸看他喉结滚动,说:“去帮你爸爸拿行李吧?”

半响,陈山野才嗯了一声,拔腿向来人走去。

还差几步遠,阮玫正想开口喊人,走在身旁的男人却停下了脚步,毫无预兆的,咚一声,双膝跪地。

心脏仿佛真的停止了几秒。

那几秒里,阮玫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低头垂眸,男人跪在地上的样子被锋利刻刀一笔笔雕刻在她的眼睛里。

等过了那虚无的几秒后,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像只疯兔子一样瞎蹦乱跳。

强忍着眼眶里泛起的水雾,阮玫想弯腰扶起男人,可她没有。

他是有多内疚,才会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跪下啊?

陈河川眉头紧锁,还没来得及出声,手里搀扶着的小老太太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加快速度往前走。

这动静太大,周围已经有路人围观,阮玫看向邁着腿走近他们的老人,无助地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