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峤暗中自嘲,嘲自己想得太多。
却也难得见到丞相大人这般无措的模样,就像一个被屠夫蓦然择中的绵羊,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瞪着那一双湿漉漉的眼引颈受戮。
可,明明不是如此。
商琅不是绵羊。
那双眼在短暂的瞪圆之后也很快恢复如常,只静静地瞧着他,仍旧是他所熟悉的那一汪秋水,无波无澜。
一定是昨夜的梦境。
那场梦太过于靡丽也太过于清晰了,以至于到了现在顾峤都还有些走不出来。
什么时候能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丞相大人那含情带欲的模样,他说不定会直接为了人当一个芙蓉帐暖的昏君。
“先生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小心,”两人走入御书房,顾峤弯了眉眼朝他一笑,还是那么一副天真无害对商琅信任非常的样子,“朕与先生认识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寻常君臣,先生何必在朕面前战战兢兢?”
商琅方才一直恭顺地垂着眼,一直听到这句话才再次抬眸。
顾峤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君臣有别,陛下自重”的话来,却没想到丞相大人的关注点竟然会是“那在陛下眼中,臣与陛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他磕巴了一下。
真要说实话,他希望与商琅成为……夫夫?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到底没敢说出口来,顾峤在“至交”和“亲长”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前者:“朕与先生,不若说是至交好友。”
“至交?”商琅重复了一遍,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似乎柔和些许,含着一股浅淡的笑意,“如此,臣当谢陛下厚爱。”
“既为至交,先生何必再与朕如此客气?”御书房中候着的下人都被顾峤给遣散了,随后就理直气壮地拽着人的手,坐到了桌旁。
桌子上无一日不堆满奏折,虽然说顾峤烦于此事,但如此能让商琅陪着他,便足以苦中作乐。
往日到了御书房,商琅除了留在此处相伴,就是在做自己的事情了,只偶尔顾峤拿不定注意的时候会从奏折中抬起头来与他交谈几句。再或者就是搬出棋盘来与人对弈了。
今日顾峤却想借着这“至交”之名来做点别的事情。
于是他直接将人按在了桌前他平日坐着的那个位置上。顾峤自己则是随手在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两者自然是不同的,帝王的座椅上铺着绸缎软垫,瞧着便华贵,与那普普通通的檀木椅子大相径庭。
商琅简直坐立难安。
“陛下!”丞相大人急急地喊了一声,温和淡漠的脸上也终于多了旁的色彩,变得焦急,泛上了红,“君臣有别”
顾峤手上用足了力气,将人牢牢地按在那椅子上,稍微欣赏了一会儿商相这副难得的模样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朕与先生既然是至交好友,何必去遵这些尊卑?何况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先生怕什么?”
商琅尝试着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离开座椅半步,最后只能放弃挣扎,无奈地又喊了他一声:“陛下。”
“哎,”顾峤笑盈盈地应了,终于将人的肩膀松开,瞧着人“噌”地一下弹起来,笑得更欢,“这么多年,先生还未曾适应吗?”
哪里有他适应的机会。
商琅站在那里,呼吸渐渐地稳下来,脸上的绯红也散下去,却僵立着没有开口。
顾峤虽然说性子张扬,但是在他面前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失礼的情况。
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来凑近他,贴到他身边来,却不曾有半分僭越,或许是怕他会生气。
两个人或许在日渐亲近,但中间一直都隔着一道沟壑,无人主动地迈过去。
一直到四年前顾峤登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