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经彻底亮起来了,有人说夏苏家那边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已经将糌粑粉和青稞酒倒入燃烧的瓦罐里,开始煨桑,欢迎全村的人都过去做客,参加婚礼蹭些喜气。
索朗旺堆跑到门口,两个稍年轻的新郎官正给每个人发红包,余颂则被最盛装的男人扶着骑上纯白的牦牛,坐上五颜六色的垫子,整颗头逆光,把蓝天白云背在背上。
风吹过时,哈达在空气中飘荡,吹起的一小片空隙能窥见一只盛满迷惘的眼。旷阔的山垠住进他的瞳孔里,告诉他,这以后就是他的家。
众人开始欢呼起来,那森牵了牵牛鼻上的绳要走。余颂却弯下身来在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森转过身,冲索朗旺堆摆手。
他心脏跳得飞快,抬起头看着牦牛身上的新娘。余颂微微掀开头上的哈达,红唇一张一合:“谢谢你。”
索朗旺堆的心脏被这句话给攥紧了,他狠狠点了点头,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送亲的队伍开始前行,女孩儿们开始放声高歌,三个新郎分别陪伴在新娘身边,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如此相配,每个人都在歌颂他们的爱情。
长路漫漫,索朗旺堆跟在队伍末尾,随着铃铛缓缓吹奏笛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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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旺堆没有攻籍,年少朦胧心事而已
最后的谈话
余颂在梦里回忆起了曾经。
靠海的空气总是咸湿的,他和母亲在高中前都住在乡镇,住在一块片区里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余颂还记得他楼下的那个唱片店总爱放林忆莲的歌,他每次吃完饭就喜欢坐在店主给他准备的小竹椅上等妈妈回家。
妈妈有店主的电话,每次刚下班了就发短信,店主就会把内容给余颂看。里面只会写着好消息,宝宝,今天妈妈卖衣服多赚了些钱,给你买了牛奶,还有你喜欢吃的小熊饼干。而那就会成为余颂一整天来最高兴的事。
他原先跟妈妈住的房子只有三个房间,没有客厅,只能在床上搭着矮桌吃饭。故乡的每一天都很热,蚊子把他咬得满胳膊长包,余颂在晚上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在迷糊中感受到一阵阵风扑向他的脸,还有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后来余颂住校,读高中后拿了奖学金,妈妈做了服装店的店长,日子在逐渐好起来时,偏偏又得了病。他妈妈说自己从小就福大命大,六岁时调皮爬树从好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所以这次也会一样。
梦里苍白的四周,余颂朝前看去,铺设向天的轨道上行驶来一辆火车。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麻布长裙,头发齐肩,摇着手往前走。
余颂想喊妈妈,可是他说不出声音,越是着急越是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火车开动了,他才终于获得身体的使用权,不停往前跑去。
妈妈为什么在梦里都不愿意见他呢?
是妈妈在怪他吗?怪他没有上大学,而是像她一样早早嫁人吗?
余颂张开嘴,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妈妈你不要不理我.....”
每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他就会更加的痛苦。在梦里,不管是训斥他也好,或者是骂他,甚至是打他也好,他也想再见妈妈一眼。
委屈已经让余颂无法思考,他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在情绪强烈翻涌的刺激下,梦境里的场景被拉扯消散,身体被附着的无力感褪去,他被歌声拉回了现实。
睁开眼是五彩的天花板,是他从梦里回到了今天要过夜的房间。余颂躺在一张足以在上面翻滚的圆床上,很紧张地看了眼窗外,发现天还没黑的时候稍微松了口气。
接着他就被一只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湿润,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