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向前倾了倾身,语气有些急,“先前郁肃璋在场便也罢了,可你明知方才我就算认出你了,也断然不会……”

“我知道。”

季路元倒是没想过她会先问这个,他打断郁棠,骨节分明的二指曲起扣在桌面上,不急不徐地敲动两下,颇为直白地反客为主道:

“那你呢?”

远山似的澄澈眉眼泰然端静,季世子面色平和,投过来的视线里却满是沉而锐利的探查。

“你又为何会穿着宫女的服饰夜探柳庭苑?”

郁棠被他措不及防的反问惹得一愣,“我,我自然是有原因的。”

季世子‘嗯’了一声,“我也有原因。”

郁棠不满颦眉,“什么原因能让你如此凑巧地出现在柳庭苑?今夜的走水同你有关吗?”

季路元看她一眼,“什么原因能让你孤身犯险潜入藏书室?你想去里面找些什么?”

郁棠:“……”

她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才道:“君子不强人所难,你若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言下之意是你季路元也莫要再继续追问我了。

季世子从善如流地止了话头,拿起桌上的袄裙递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我让十一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现在吗?”

郁棠这下更为诧异,郁肃璋方才没能抓到人,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都必定不会罢休,为求稳妥,她最好还是等到明日众皇子面圣之时再回自己的宫里去。

这样直白又浅显的道理,她懂,季路元必然也懂,这人今夜既然已经蹚了这趟浑水,何必还要赶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冒着不必要的风险送她回去?

“鹿溪院这么大,你就不能寻个空房间让我待一夜吗?”

“自然,”

季世子顿了顿,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窗外圆月,薄唇嗡动,淡淡道:

“不能。”

“……”

郁棠被他气得咳嗽,急忙抬了袖子掩住嘴。

“我去外面等你,换好衣服就出来。”

季路元放下茶盏,无视她语塞的目光起身离开,提袍向外走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退回两步补了一句,

“动作快些,别磨蹭。”

郁棠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嘴上倒是柔顺应道:“知道了。”

她快手快脚地换好衣裙,临行前又看了季路元一眼,瞧见这人一脸漠然地没什么反应,便低下头去撇了撇嘴,自顾自道了声谢,默默离开了鹿溪院。

……

天空又落了雨,丝丝缕缕,连绵打在屋檐上。

直至郁棠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季路元才皱起眉头,对着迎面而来的季十九沉沉道:“马上寻个路子安排泽兰进宫,想法子将她送到郁棠身边去,越快越好。”

季十九应了一声,随后又犹犹豫豫地抬起右臂,“世子,方才公主在时你不让我进来,现在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他边说边掀开手上的乌木食盒,露出其中盛着药汁的青花瓷碗,“这药,这药还拿去热吗?”

药汁早已凉透,像是融了这索寞夜色一般黢黑苦涩,季路元垂下眼睫,神色晦暗地伸手接过了药碗。

窗外落雨愈急,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不必了。”

季路元将药一饮而尽,继而又自矮柜里取出一条锁链,面无表情地牢牢绑住了自己的一双腕子。

“十九,出去锁门吧。”

***

回栖雀阁时一路通畅,孔嬷嬷焦急地候在内殿里,冷不防窥见郁棠湿着头发从窗户爬进来,登时便抖着手要去扶她。

“我的小主子哟,您去哪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