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郑留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
商悯不甚在意地摸了摸苏归盘在身侧的巨大尾巴,像是安抚的意思。
她没回答苏归的话,反而看向郑留,道:“如果你能杀我,那是你的本事。如果你能救万民于水火,那你便是真王,我商悯甘拜下风。你若能称皇,建立新朝,成为那人人朝拜的天下共主,那又有何不可?”
师姐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同时她也极度自信,无比相信自己的能力。
她这话根本就不是在跟他留什么余地,她是在给他下战书……真是下战书吗?郑留忽然产生了迟疑。
是她自信于自己的能力,觉得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她,还是有恃无恐,觉得他不会对她下杀手?
师姐怎么想的,郑留不知道。只是他现在无比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纠结了很多年,看不清师姐的内心,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这份不该有的迷惘,在今日与她相见之后好像在渐渐消散了,可是直到刚刚清醒之前,在城楼之上面对武国军的时候,郑留还是满腔怒火,满心杀意,抱着必死的决心指挥着大军。
此时,他心中名为怨与恨的火焰平息了,心灵的防线也被整个击垮。
他杀不了商悯。
不想杀。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杀。
这样的人如果死了,是整个人族的损失,妖族如果知道,他们会举杯相庆,庆祝少了一个强劲的敌人,这也许是他们妖生遇到过的最可怕的敌人。
郑留看着商悯,心中真的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一个他从来没有产生过,他以为永远也不会产生的念头。
――也许,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
不是个真王,只是空有权力,恰好又有着王之血脉,坐在王之宝座上的“人”。
他追逐权力,将王座看作权力本身。他也有能力,文与武他都不差,也善于玩弄权术。可除此之外呢?他恰好生在了这个位置,又恰巧生逢乱世,接着是那么时机正好地赶上了政局动荡的时机,取郑潇而代之。
真王……什么才是真王?
如商悯那般所说,献出自己的命,便是真王了吗?
“师姐,认为自己是真王吗?”郑留目光落在她身上。
“正在向那个方向努力。”商悯笑了,“是不是真王,不是我说了算的,是其他人说了算的,他们说我是真王,我才是。”
这话就像一柄劈山斧,轰的一声把郑留的骄傲、野心和狭隘尽数劈碎,他跪在地上,心神剧烈震荡,猛然吐出一口血。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郑留喃喃,“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败给你,我心服口服。”
郑留看到的,从来只是权力本身。
直到今日,他终于知道商悯看到的是什么……是那些被权力覆盖、包围,同时也组成了权力,拱卫着权力的――所有人!
他擦掉唇边的血,伏跪于地,深深叩首:“武王有为皇之心,此事我早已知晓。”
“我郑留在此发誓,若我重回过去,不会再争什么郑王之位。此生为武王臣子,尽心辅佐,直至助你……成为真皇!”
商悯惊讶地看着他,很快俯下身,将他扶了起来。
“何必行此大礼呢?”她笑,“无须行礼,我也知晓师弟之语不会有半分谎言。”
苏归审视着郑留,不言不语。
“乾坤逆转大阵启动后,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商悯道,“什么事情需要提前做,得提前安排。”
郑留收敛思绪,仰起头注视苏归,然后无比慎重地看着商悯,问:“虽知晓师姐一向心有成算,但我还是想问,为何要选苏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