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谭国被大燕踏破已成定局,谭公还要死守峪州吗?倘若据守峪州依然会迎来必死之局,谭公是想与国共存亡,还是愿忍一时之辱,去搏那一线生机呢?”
谭桢神色一滞,双手竟颤抖了起来。
相比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她内心第一时间升起的居然是浓烈的质疑。
她抱着怀疑与试探的心情,故意问了那么一句:“流亡去何处……翟国?”
“请听我一劝,谭公不可去翟国。”商悯答。
这句话就像溅进油锅里的水珠,砰的一下点燃了谭桢心中的火焰,令她五内俱焚。
“原来……原来自那时起就……你料到了吗?”她骤然抬起头,盯着商悯,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喷发而出,“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才告诉我?”
年轻的谋士面对她的质问,表情只是有了很轻微的变化。
她似乎在心中已经预演了无数遍,也推测了无数遍,就连说出这些话时谭桢的反应,也依然在她预料之中。她眼神中流露的情绪像是在说:“果然如此……”
连谭桢的愤怒与怀疑,也符合她的推算。
谭桢一见她如此反应,简直想要仰天大笑,却不知这大笑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愤怒是有,可更多的应该是自嘲吧?
“我料到,谭燕交战,谭国必败。但从未料到,峪州城下有血屠大阵。”商悯慢慢道,“帮助谭国确有私心,可如果妖族不除,私心又从何而起?在下的确为除妖而来,也发自内心地希望天下百姓免遭战乱之苦。”
“我从未怀疑大人为人为公之心!莫怪我谭桢今日做了小人,此时我怀疑的便是你那私心!”谭桢拂袖起身,后退三步离她远了些,厉声质问,“你是武国人,为国谋利,自是应当。我是谭国人,国君之身,亦要为民谋生路。早在你与马思山见面时,你就借她之口,劝我做好流亡准备,那时我只以为你是过于悲观,也不相信我谭国有能力赢下那一场大战……可此时再想,那恐怕也是大人你所布的一个局吧?!”
商悯看着她,没做任何反驳,只听她继续讲。
“你不想让谭国太弱,这样就可借助谭国之力多消耗一些大燕的兵力,待你武国从鬼方的战场腾出手来,要攻打大燕便会容易一些!若谭国败了,你劝我不要死守国都,必要时刻可带兵流亡,等待复国时机……敢问,国君要流亡何处?要去哪一国?要借谁再度起势?恐怕唯有六强国!”
“向南便是翟国,向东北走穿过诸多小国就是武国,再远的国家,我恐怕也无法跨越漫长路途走过去。”
谭桢双目宛若利剑,刺在商悯的脸上。
“你不想让我投靠翟国,那会让翟国势大,翟国国君本就励精图治,国力强盛,若我带兵流亡翟国便会让四方平衡的天下局势失衡,让翟王占了大义!你想让我投靠的,必然是武国!”
她双手一合,竟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响彻空旷的大殿,脸上诸多表情混杂,让人品不出个中滋味。
“真是好一出大戏,好一场算计!武国发出结盟书占据第一份大义,接着再襄助流亡在外的谭国国君,于是又有了第二份大义。若你武国以恩或利使我妥协,让我这个国君臣服于你们,这般第三份大义也收入囊中!恩义加身,诸侯拜服……待你们攻破梁国,攻入宿阳,岂非可顺理成章称帝,令大燕改天换日,改燕为武?!”
“‘无’大人,谭桢从不怀疑武国救人族之心,却也不是对武国野心无知无觉。你们要救人是真,要扫平各国称霸天下同样是真!你们要救天下人,可不妨碍你们把谭国当成棋子谋篇布局。”
“别把我谭桢当成傻子,起先我或许只是模糊猜想,直到现在,你以为我还对这一无所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