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桢动作一僵,那张气度沉稳脸上破天荒出现了窘迫的神色,她讷讷道:“这,背得动吗?”
谭桢身高近六尺,商悯身高四尺余,才到谭桢胸口。她想象了一下被一个半大孩子背的情景,表情都变古怪了。
“我负重二百斤登山能撑一时辰,带上你绰绰有余,上来吧。”商悯拍拍自己的肩膀,看着谭桢紧抿的嘴唇和难以言说的眼神,有点坏心眼地补了一句,“别不好意思。”
谭桢:“……”
她掩面长叹,越发窘迫,可只得照做。
才一调整好姿势,谭桢便觉得腾云驾雾,仿若乘着风一般顺着台阶轻盈掠下,商悯时不时足尖点地运气腾空,不仅速度快,而且非常稳。
地宫之中有风声,将竖立着青铜柱的深坑比作天井,此刻便有一股温凉的气流由下至上翻卷,不管向下多深,天井之内的温度始终如一。
这盘旋的石梯堪称神迹,现如今,人族已经不可能将这神迹再度复现,只有在圣人拥有无上伟力的上古时代,才能建造出这样直通九重深渊的阶梯。
商悯突然注意到,石阶右侧的石壁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竟然散发着粼粼的波光,随着她前进时视线的变化,那隐约可见的粼粼波光也在流转。
她伸手摸了一把墙壁,指尖的触感并不粗糙,反而有种光滑的感觉。
“西北多大漠,青铜柱成,然而四周黄沙下陷,为避免天柱被风沙所埋,圣人遂引地火淬炼,以固黄沙。”谭桢以轻缓的语调讲述自己从《肃国志》上读来的内容,“年幼时,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人之力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父亲听了我的质疑,便带我下地宫,亲眼见识了这九千石阶,我才恍悟自己是井底之蛙。”
“所以,这不是用石头凿出来的。”商悯微微变色,手掌又向前抚摸,凭借敏锐的视觉和手下的触觉发现石壁和台阶是一体成型的,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这石壁不是石壁,台阶也不是真的石阶……这是沙子在地火岩浆的高温下融化,然后凝结而成的琉璃。
它色泽并不通透,和透明的玻璃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可是透过这处神迹,似乎能隐约窥见上古时期的繁盛与荣光。
不多时,二人便已下到地宫最底端。
商悯把谭桢放下,喘了口气儿,望向眼前的青铜大门……这扇大门和武国地宫中的大门样式极其相似。
谭桢在青铜门前停住了,她面色复杂,略微失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收敛了表情,轻声道:“走吧。”
商悯有些紧张,她看着谭桢把手摁在青铜门上用力推开,生锈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吱呀”一下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来自蛮荒岁月的悠久叹息。
商悯跟在谭桢身后跨进了门扉。
接着她呼吸一顿,眼神错愕。
她以为她会看到排列整齐的青铜人俑,巍峨高大的地宫宫殿,那些青铜人俑手握兵器,随时准备战斗……然而她只看到了断壁残垣,一地狼藉。
本该整齐列阵的青铜人俑缺胳膊少腿东倒西歪,它们手中握着的武器丧失了本该拥有的锋芒,绿色的锈迹腐蚀了它们的每一处关节,每一枚零件。
它们不再具备灵性,而是真正的死物,和坟墓里被深埋在地下的尸骨没有任何差别。
入目所及皆是死气,脚下所踏一片荒土。
地宫,确实是坟冢无疑了。
“这里一直是这样吗?”商悯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
“是的,肃国末期已停止对天柱的祭祀,谭国立国时,地宫就已经是这样了。”谭桢若有所觉,问得也直白,她们的关系虽然不是对彼此和盘托出,却也没必要绕这些弯弯道道,“大人知道最开始的地宫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