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话到现在,高澹终于从对方口中获得了第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大松一口气,跪下诚恳道:“王上,高澹愿效忠武国,效忠王上。此番前来投靠,不为建功立业,只为做该做之事。”
“该做之事?”商悯品味这个词。
“高家举家获罪,梁王给了我活命的机会,也给了我家人活命的机会,可即便他赦免了我们的罪过,高家依然要跪在他脚下摇尾乞怜,这是不该之事。”高澹声音平缓道,“今天下大势,风云变动,全在于人妖之争,梁王猖狂,无非是仗着身后有妖党支撑。人对妖俯首称臣,这也是不该!”
“姬桓残暴不仁,做尽不义之事,不配为人,不配为王,这样的人却端坐于王座之上,享受百姓供奉,这更是不该!”
高澹话语沉稳,眼神坚定,“天下已乱,世上有如此多不该之事,高澹愿助武王拨乱反正,扭转乾坤。”
“好志气,好心性。”商悯称赞,“你所言全为‘公’事,而我却更想问你私事。你方才道,高家还有二百余口人,性命掌握在姬桓手中。你投武,姬桓必定知晓,也许那流民队伍中还有你未曾发现的姬桓的探子,你所做之事极有可能已经传回睢丘。”
“姬桓威胁你的书信,也许就在路上了。”她的话直白到冷酷,“二百余口人的性命,你如何取舍?”
这话,姬初寒其实也隐晦地点过。
人妖,家国,信谁舍谁?
“若能救家人,高澹毫不犹豫。”他也反复思量过这个问题,“若救下家人,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当一条狗……那高澹救人有何意义?我想让他们堂堂正正生。如果不除妖,世上就会有千千万万个高家,如果不杀姬桓,他就会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他杀人害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高澹的眼神很平静,有些执着到恐怖的意味,“高澹不孝,没能在离去前亲自面见家人,向他们发誓明志,让他们明白我之决意。我想他们原谅我,但这可能也只是给自己增添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让自己能寻求合理的安慰罢了。”
“舍去亲人,是我不孝,是我无情。若能诛妖除魔,踏平梁国,或可告慰亲人在天之灵,却无法解我身上罪孽。此罪当由我一人独吞,孽债当由我一人承受。高澹不悔!”
好一个在大是大非上正得发邪的极端分子。
少见,罕见,从某些角度甚至可以骂他一句不孝子,但商悯欣赏他。欣赏的根源并非是由于认同,而是她知道世界上需要这样的人,而高澹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商悯凝视着他久久不语。
高澹保持着跪拜的姿态,身体毫无动摇。
半晌,商悯从座椅上起身,走到高澹面前扶起他。高澹抬起头,有些受宠若惊,胳膊还往回缩了一下。
“镇国大将军苏归,你可有听过他的名号?”商悯问。
“听过。”高澹内心升起了欣喜,“大将军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当年南征时主持的战役被做成了沙盘,有许多军师大将推演研习。”
“你先跟着苏归吧,做他身边的副手。”商悯道。
高澹大喜过望,立刻恭敬道:“谨遵王上之命!”
这收获远超他的预料,他是结结实实地向前迈了一大步,距离自己的理想也更进一步了。
武梁之间必有一战。
不管是武国朝堂,还是梁国朝堂,都有这个共识。武国要想南下挺进中原,就必须越过梁国这个屏障。
两国谁占优势?毫无疑问是武国,不管是人口数量,还是士兵的质量,亦或是国库的充盈程度,武国都胜于梁国。
武王将他放在苏归身边,即便心存观察之意,想来也的确对他十分欣赏,想要培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