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虽然有些胆小,在他那一榜同年中可算是混的最差的,但碰上眼前这出,也是几乎一瞬间就有了决断,老爷我有什么好畏惧的?吾乃读书种子,名教中人,圣贤弟子……
他狠狠一拍惊堂木,乾指喝道:“若非看你是朝廷诰命在身,定要治你咆哮公堂、污秽朝纲之罪。”
这么一喝之下,他顿时感觉浩然正气在身,上古圣贤在侧,沛然正气从胸中窜出,腰杆子也硬了几分,“左右,与我轰将出去。”
不待下面闻人氏开口,他一口气就把本案给决断了,“兹有本县县学庠生郑国蕃杀人一案,经本县定夺,符合大明律,实乃义举,无罪开释,来人啊!与他披出红去,再断他五十两纹银,退堂。”
折腾了一整个上午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县衙内两旁衙役们拿的是本县县衙的银子可不是段府的银子,再说,即便那死鬼段大官人生前权势,如今可是人脑子被砍出狗脑子了,跟他们这些衙役又能扯上什么关系,至于那段夫人闻人氏,的确厉害,刚才一番话责问的老爷哑口无言,不过,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再说,这也是依照县尊的意思办事。
这些衙役们一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县尊让轰出去,那就轰呗!一顿乱棍,就把段府人等赶了出去,段府几个妾,还没搞明白,就吃了一顿乱棍,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只有闻人氏,脸上带着冷笑,却是扬长出门,自然,那些衙役也不敢拿棍棒加诸在这位朝廷诰命夫人身上。
到了门口,冷冷笑了几声,然后高声喊:“大兴县,这件事,不算完。”说完领着段府的家奴健妇和几个垂头丧气的侍妾扬长而去。
而县衙内,两个熟练的衙役拿水火棍子架在郑国蕃身下,一挑棍子把郑小官翻了个身,接着棍花飞舞,噼里啪啦往屁股上打了十棍子,听着是响,实际上毛都没打断一条,这个沈县尊口中所谓的[披出红去]实际上就是驱赶鬼魂,防止恶鬼作祟,是对郑国蕃的一种爱护。
第8章 凤璋
打完棍子,衙役立刻伸手把他搀扶起来,还低声道歉,“小茂才老爷,我们不是故意冒犯,实在是县尊对你的爱护。”
他转了转眼珠子,看看堂上[明镜高悬],再看看地,左右又瞅瞅,弄得旁边衙役纳闷,这轻巧巧一顿棍子,莫不是把郑小相公打糊涂了?
这时候沈县尊的幕友踱过来,看他衣衫不整,干咳了两声,郑国蕃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赶紧拉上裤子系上丝绦,那幕友这才笑笑,随即偏了偏身子,把本县县尊老爷让出来。
郑小官长揖到地,“我……学生……拜谢老师。”本县县令当然不可能去大兴县学去给那些庠生上课,但名义上,大兴县所有的读书人都算是他的弟子。
沈榜伸手拉起他身子,“不用谢我,到底是你自己勇决。”说着把着他手,往县衙外面走去。
走出县衙大门,外面人山人海,烈阳正日,当空射下,照在郑国蕃头上,他忍不住用手遮了遮额头,再看看整条街上的人,其中有些人他都认识,生于斯长于斯,这些街坊邻居……这,就算是到了大明朝,我就是大兴县学庠生郑国蕃了?
正对县衙大门那扇窗户,楼上的范婆子啪一声拉上窗扇,再不好意思探头说风凉话,这县尊老爷都把人送出来了,还说什么。
静了片刻,大街上民众们不约而同鼓起掌来,间杂着[大老爷神断][青天大老爷]这类马屁,把着郑国蕃手臂的沈榜揽须微笑,这才是他送郑国蕃到县衙门口的目的。
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沈榜三十来岁就中了进士,不敢跟前阁老张居正二十出头就中进士相比,但也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过的,十年下来,却依旧不死不活的做个京县知县,官场磨人老,沈知县现在也懂得要养望,要清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