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基的确有些水准,写的当真花团锦簇,其中文字[今吾俊逸,当登高一呼,共讨国贼,不然,诸俊逸老于户?ㄖ?下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试读来,直教人热血沸腾不已。
可是,这东西印刷好了,却被苏州织造局安公公的死把大大小小的官儿吓住了,连布政司参政栾子夏都心有余悸,那安碧轩可是苏州织造南局委办太监,又兼着东厂秘闻奏事太监,这样的人那郑国舅说杀都杀了,你还抓不到人家的把柄,在座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这万一那郑国舅撕开了脸,也弄咱们一个死于马上风……一想到自己可能浑身赤裸眼瞳充血僵硬地死在女人身上,再毫无官威地被人公然把赤裸的尸体拖来拖去,甚至还很可能开膛破肚验尸……这些都绝不是深受儒家纲常教育的文官们能接受的,这时代,即便死也讲究死后哀荣,文臣尤甚,故此,这真比抄家灭族还吓唬人,让这些文官们一个个背脊渗冷汗。
“诸位大人,这只是那郑国蕃垂死挣扎……”都漕运司粮房科主事马沙基站在那儿大声呼喊,“咱们如今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难不成,还指望和那郑国蕃和解不成?”
他声嘶力竭,大声呼喊:“诸位大人啊!团结便是力量,咱们江南文官只要抱成一团,何惧这些权臣,诸位,想一想本朝那些权臣,又有那个得好死的?咱们即便不为日后金马玉堂荣华富贵,这等能名垂青史的事儿,也值得一搏啊!”
马沙基如此卖命,的确说动了一些人,想一想,大明开国以来,的确没有任何一个权臣有好下场,即便牛如张居正,如今朝堂上不正议论着说要抄张居正的家么,何况,他们的确没什么退路,譬如说如今他们站在督粮道衙门的官署内,可是漕运一停,这督粮道的衙门,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坐在最上首的布政司参政栾子夏扼腕沉思,时不时可见两腮肉坟起,可见其思绪之激烈,而众人被说动了一部分,有些纵然胆小,但最终,还得看这位布政司参政大人的意思。
良久,栾子夏一咬牙,疼一下站了起来,“诸位……”
一众官员赶紧起身,显然,这位参政大人已经做出决断了,咱们这些下官,虽然不都是算这位大人的属下,但,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头的蚂蚱……“为国为民,便在今日。”栾子夏冠冕堂皇满脸正色大声呐喊,随即长吟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这篇《庄子养生主》常常被后世误解,无数人拿最前面两句做警句,实际上,在封建时候士大夫们拿这个当厚黑学的,其中最关键的用白话来说便是[做了世人所谓的善事却不去贪图名声,做了世人所谓的恶事却不至于面对刑戮的屈辱],至于前面[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庄子的意思是说,生命有限,知识无限,拿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知识,我像是傻逼么?会干这事儿么?会死人的。
后世有专家学者认为古代讲谋略和厚黑学最厉害的便是庄子,这话原本不错,只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家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就好笑了,在古代,士大夫们本来就拿庄子当谋略和厚黑学来看的,又有甚稀奇的。
他长吟这篇庄子养生主,下首官员都是十数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大明的儒生不像是清朝的儒生,只晓得死读那几本书,总还讲究些诗词啊佛道啊琴棋书画啊什么的,这点意思还是能体会的,苏州提学总务科长程有泽当下一抱拳道:“下官这便去发动本府秀才,散发资料,再对百姓陈述郑国舅的恶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