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观的梅林里,他第一次发现,她其实是个并不安分乖巧的小女子。
偷听了他与旁人的谈话又逃跑,自个儿摔倒了还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她那时的笑容明艳漂亮,与在润安堂里拜见长辈时的恬静微笑全然不同。
活泼的,眼神里有灵动的狡黠,似乎,还有一点点小得意。
得意些什么,他不知道。
或许是他看茬了。
兄长说,她最是懂事听话。
兄长错了,她是个会讨价还价,得寸进尺的精明鬼。
一枝梅花,就想把他打发了。
……不过罢了,他想。
她都伤着了手心和脚踝,也算受了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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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像水莲,一层又一层,让人无法探究她的蕊心究竟如何。
不经意间,又发现她新的一面。
放鹤轩的卧房没有点灯,即使是白日,也颇为昏暗。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心疾发作后的模样。
痛苦,挣扎,梦魇,仿佛灵魂都在嘶喊。
她隐瞒着什么,但他不想去戳穿。
支走茶房婢女后,他藏在暗处,看着伺候她的老嬷嬷进了放鹤轩。
到了夜晚,润安堂里,她说,她的手是被瓷片划伤的。
他知道了,她是个小骗子。
但,是个可怜的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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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总是逆来顺受,连润安堂的婢女顶撞她,她也忍着。
她总是处在被动的境地里,没有人护持,就总要受委屈或欺负。
但他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变成了让她最受委屈的人。
他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险些,害死了她。
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但她却说,不怪他。
还说,如果她命中的那个人是他,她觉得很好。
他抱着又昏过去的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只觉得面上有湿润滑落。
如果她能够醒来,他愿意付出一切来弥补她。
后来,她醒了。
醒来后,他见她的第一面,屋内还是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她没有说话,他在等待她说话。
最后,她牵住了他的袖角。
再是小指。
手掌。
他握着她的手,陪了她一夜。
在那之后的日子,恍然如梦。
一场美梦。
只要看见她,他就觉得欣喜,五脏六腑都软成绕指柔情。
他总算知道,那个副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的确无关。
男女情爱,往往一念之差,纵身沉沦。
旁的人再如何,旁的事再怎样,与此,皆无因果相关。
她柔弱可怜的时候,他心几乎要碎掉一般疼她,她娇纵任性的时候,他觉得她蛮横起来可爱得要命。
他想,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心爱她,自然她如何都喜欢。
但梦总有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