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灵抬起眼:“姑娘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楼家破家的时候,姑娘你叫我带着银票去接济剩下的楼家人。”
“当然记得。”玉怜脂应声,而后反应过来,一惊,“是楼家?”
楼家是三年前丹阳山道上被屠杀的另外两支大商队之一,楼氏钱庄两江闻名,楼府三代单传,当时楼家掌权的顶梁柱是年过古稀的楼老太爷,而赴金陵竞宝会的是预备接任的楼家大爷。
楼家大爷身亡后,楼老太爷骤闻噩耗,重病不起,后来得知杀人凶手竟然一个都没有找到,悲愤交加之下气绝身亡,楼家这一脉便只剩下满府的女眷和年幼的楼家小少爷。
和玉氏不同的是,楼家没能撑住内贼外敌的围剿,最终大部分产业都被豺狼虎豹一样的族亲分割了。
段素灵点头:“是楼家的秦老夫人给的谢礼。”
楼家满门只剩孤儿寡母,老太爷没了,老夫人还在,本就身体不好,一直缠绵病榻,几重打击下来?*? ,人差点也没了,更别说撑起来去争夺家产。
当年玉怜脂弹压下自家的动乱时,楼家的情况已经无力回天,最后,让段素灵带着些银票去楼家救急。
楼家给了一箱医书古籍做为答谢,玉怜脂对医书当然毫无兴趣,东西就让段素灵自己留着,段素灵在翻书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古籍根本不是医典,而是兵器录,里头还有几份弩箭的图纸。
玉怜脂眼中闪动着复杂情绪:“楼家竟然还收藏有这样的东西。”
但凡累代大富之家,总有一些不能见人的藏品,前朝最有名的巨贾沈氏,被抄家灭族的时候,从地库里抄出了几百年前某朝开国皇帝的玉玺。
楼家藏的各式弓弩造法,交到朝廷是功劳一件,自己藏着,若被发现,满门抄斩都不为过,破家后的楼家也的确不适合再留着这些东西。
段素灵:“楼家祖上是军户出身,有也不奇怪。”
“当时秦老夫人把东西给我的时候,让我们善用。”说到此处,段素灵有些唏嘘,“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原本她以为这件只能算是残品的弓弩这辈子也用不到,顶多等到真正造好了,给玉怜脂瞧瞧。
没想到。
玉怜脂的目光凝聚在这件利器上,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连弩的弩臂,声如叹息:
“有虎斑斑,伏于林下,我欲射虎,愧无劲弩。”
今得强弩,屠虎可期也。
伏击的计划就这样制定下来,全部人散出去开始行动,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设伏完成,另放了两个眼力最好的去高地望风。
玉怜脂坐在洞中铺了绒皮的石凳上,段素灵站在一边,往弩箭的箭尖周围抹上黑色油状的东西。
手上没停,眼睛却一直盯着安静坐在面前的女娘。
玉怜脂抬起眼,和她对视,片刻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阿姊想问什么,可说来话长,我犯懒,阿姊还是别问了。”
段素灵心性坚定,很少被什么事情打动,但玉怜脂是个例外,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气到她。
强迫自己深呼吸后,还是问了:“……我只是想问,姑娘是怎么知道护国公府的行迹的?”
她的疑问非常正常,护国公府虽然迟早会倒塌,但绝不是现在,护国公府大房出逃,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别说玉怜脂,就是镇北侯也不可能这么快监察到。
但这一问她只能放到和玉怜脂独处的时候,无论何时,在外头,主家的威严都是不能被打破的。
“有人告诉我的。”玉怜脂回答。
“谁?若是不可信之人,那……”
“阿姊,”玉怜脂淡淡打断她,幽黑的瞳不知情绪,“这世上有两种东西是最难藏住,也最难伪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