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束薪沉默片刻,有些突兀地开口:“若他醒不过来”
话说到一半,古刀发出一阵低鸣。
柴束薪像猛然惊醒,摇了摇头,“是我失态。”转身回房。
朱饮宵站在院里,窗纸上倒映着柴束薪忙碌的剪影,他抱紧了怀里的刀,放任思绪有一瞬间的漂游。心想不愧堂堂墨子,胆敢将舐红刀留给罗刹,留下的不像是凶器,反倒像是一道金箍,一个底线。
可是被金箍困住的,又岂止他哥一人。
等木葛生终于悠悠转醒,已经是数月之后,他醒的是时候,院子里银杏已黄,三人搬了椅子在树下晒太阳,听朱饮宵慢慢讲来这些年发生的事。木葛生脑子还不太好使,经常是听着听着便走了神,等话题已经跑出十万八千里,这人才梦醒似的魂归故里,一挑眉问:“诶,刚刚讲到哪儿啦?”
柴束薪再不敢放任木葛生独自待在城隍庙,搬了个马扎坐在银杏树下煮东西,有时候是药,有时候是甜津津的粥,朱饮宵讲的不对或者哪里忘了,他便出声补上。
有一日柴束薪罐子里煮的不是药也不是粥,舀出来用瓷碗盛着,木葛生尝了一口,“我操?”这人手一抖,好险把碗砸了,“这是银杏茶?”
他马上转头看向柴束薪,“这是老二教你的炒茶法子?”
柴束薪正要给他拿块软布垫着,闻言停下动作,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木葛生顿时来了精神,开始祸祸朱饮宵,跟他讲自己小时候如何折腾银杏树的二三事,朱饮宵瞬间联想到自己在银杏书斋当杂毛鸡时的苦情童年,木葛生折腾他的花样也是日日翻新,当即脸就绿了,没过多久便找个理由遁走。
等青年走出门外,木葛生听着城隍庙门吱呀合上,慢慢靠回椅背。
他看着银杏飘落,仿佛有些困意,便阖上眼,真正像个老大爷似的,咿咿呀呀地哼出一段唱词:
“……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向东,马儿向西。知他今宵宿在哪里?有梦也难寻觅。”
柴束薪听他悠悠唱到一半,突然顿住,立刻抬头去看。
只见木葛生怔怔捧着茶盏。
若要细细算来,他们朝夕相处的时间既多又少,长到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柴束薪无数次看过眼前人闭目安枕的模样,仿佛死亡只是一场好睡。但若是木葛生此人真正灵动鲜活的神色,他所见过的,也不过短短几年而已。
比如此时此刻,木葛生捧着茶水,脸上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说,三九天。
我想老二了。
或许彼时大梦方醒,神魂未归,木葛生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尚且混沌,他是死去的青年,时代的老人,年迈的晚辈和茫然的长者。木小将军不是神仙,天算子此生的志向更是做个地地道道的凡人,普通人面对着浩浩东去的时代洪流,也有了一瞬间孩子般的脆弱。
不过也只是那一次而已,后来木葛生的身体终于慢慢好转,柴束薪带他去看了木将军的墓。
这人哥俩好似的蹲下来,拍拍墓碑,说了句:“老头子,海清河晏,你可以放心了。”
“将军且安睡。”
“枕就这大好山河。”
至于当初来的那位告刁状的柴氏族人,早就被木葛生尚且不好使的脑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后来他去幼儿园接乌毕有,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这一出,回家就问柴束薪:“三九天,你当年自愿退出药家是怎么回事儿?”
问这话时柴束薪正在看报,闻言默默把报纸抻直,举起来挡着脸。
柴大公子一举一动都写满了逃避,木葛生乐了,那报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原来都是写着“你既然忘了,为什么还要提起来”。
其实这事木葛生自觉没什么置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