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他才在江南辞别了的燕筠。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在江南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的女子,原是燕太尉府的嫡女。
一路的奔波和烦闷在见到她的刹那骤然消散,那一瞬间,盛之珩忽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几分被刻意隐藏的情绪是什么。
循规蹈矩又冷静清醒的半生中,那是盛之珩唯一不理智的时候,他选择了和一个认识了三个月的女子,成亲。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了盛相府做少夫人。
洞房花烛夜,撩开盖头,见她温婉抿唇一笑,迢迢山水,奔波漂浮的心,骤然落到了实处。
明明早上出门迎亲之前尚且有些踌躇,但这一刻,盛之珩忽然知道,他不会后悔了。
婚后二人果然蒹葭情深,无话不谈,举案齐眉。
她是最温柔又与他合拍的妻子,知晓他心中所有的烦闷与抱负,亦懂他内敛的爱与心意。
年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盛之珩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也会如这样平静温馨地过去,直到那一天,他接了妹妹回来的路上,被贼人暗害跌落山崖。
九死一生,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也许这样也好。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家中年迈的爹娘,活泼灵动的妹妹,温婉爱他的发妻,还有不满三岁的儿子。
他死了,他们怎么办呢。
相府以后交在谁手中,妹妹会不会为此自责一辈子,他的孩子还那么小,他的发妻,今年才二十岁。
吊着这口气,他被人救了下来。
而后兜兜转转,换了身份又易容,成了白府的世子,又阴差阳错地被盛怀宁发现了身份。
碰见燕筠带着盛澜君的那一天,他恰好出门办事,许是父子血脉纠缠,年幼的儿子抱着他的大腿,扯下了他的玉扳指。
他看着燕筠过来,纵然心中无比思念不舍,却为了大计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匆匆撇开儿子离开。
宫宴之上,二人再一次遇见,燕筠在殿后拦住了他。
他温柔和善的发妻第一次这样锐利又语气坚定地看着他说。
“白世子,你一定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若不是呢,盛少夫人。”
她便笑了一声,一字一句。
“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夫君。”
是啊,他的发妻,他年少共患难又风雨同济走过来的发妻,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隔着夜色,看着燕筠离开的背影,盛之珩目光温柔下来,一点点顺着地上的影子描摹她的身形。
很快了,筠儿。
他如是想。
*
“啪嗒”一声,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
盛之珩回过神,发现盛澜君抱着他的奏折玩闹,砚台被他从桌上扫了下来,响起的声音惊醒了他。
年轻的帝王无奈笑了笑,见他一脸忐忑,也没责怪,亲自把砚台捡起来,又拿走了奏折,抱着他说。
“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甫一出了门,前面便晃过来两道身影。
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燕筠走上前来。
“今日可闹你了?”
盛之珩当即放下怀里的盛澜君迎上去。
燕筠温柔笑了笑,抚上还不显怀的小腹。
“还小,这时候倒也安生。”
三日前诊出了喜脉,消息传出来,便力压了一群老顽固上书要帝王扩充六宫的消息。
盛之珩接替了宫女的活,一手扶着燕筠,一手拉着盛澜君,一步步顺着乾清宫往外走。
夕阳垂落,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又温馨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