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伸手触摸它。
半晌,才将它从匣中取出?,解开系带,在案上铺展。
她记得这幅画的所有细节,记得当日他在侧,用那支她塞给他的笔,描画湖景的神情与?模样?。
永安湖畔的绿柳如丝,湖上的波光粼粼,游船一只,飞鸟成行……
可是此刻,
她的目光落在那画中的谢春亭,亭中本该空无一人,可却不知何时,竟添了一个女?子的侧影。
穿着与?她一样?的衫裙,梳着与?她一样?的发髻,手中还有一杯果子饮。
甚至连她被?风吹起的耳畔浅发,都那样?明晰。
眼?泪如簇,毫无预兆地跌出?眼?眶。
此间灯影明亮,倪素抬起手,那团漂浮的,淡白的光,又落来她的手掌。
她想起今日刑台之上,想起张敬说的那番话,想起徐子凌不顾一切地俯身挡在他老师的身上。
她忽然发觉,
那落下来的断头刃,不止夺去了他老师的性?命,也将他,又杀死了一次。
永遇乐(二)
张敬人头落地之时, 云京城中大雪弥漫。
正元帝翌日醒来?,让吴贵妃扶着在窗边站立了片刻, 碧瓦之上积雪未化, 满目霜白。
正元帝立时吐了一口血。
“官家!”吴贵妃慌慌张张的,立即令梁神福叫人去太医局,又与宫娥将?正元帝扶回?榻上躺着。
“叫郑坚来?……”
正元帝胸口起伏。
梁神福立时躬身应, “官家,奴婢这便令人去请!”
太医局的医正最先赶到庆贺殿中, 跪在龙榻旁给正元帝搭脉,翰林院侍读学士郑坚便是在此?时被梁神福领进来?的。
“臣郑坚, 拜见官家。”
郑坚在帘外躬身作揖。
“张敬私受良田千倾的奏疏是你上的, ”正元帝躺在榻上,一双眼睛半睁着, 根本没有看帘后的人,“郑卿, 你可有想过?你的这道?奏疏,会置张敬于死地?”
郑坚心内一紧,今日这般局面,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上这道?奏疏时,从没想过?凭此?便能使张敬获死罪。
“臣……惶恐。”
郑坚嘴唇微抖。
“你是该惶恐。”
正元帝在帘内冷笑一声?, 随即又猛咳一阵,“孟云献对他情义?未绝,他的学生贺童历来?看重他这位老师,昨日在刑台底下为他哭的那些年轻后生, 他们如今,应该都?想吃你的肉, 喝你的血,将?你咬碎了。”
“官家!”
郑坚浑身一颤,屈膝下跪。
正元帝不理会他,只一抬手,吴贵妃与医正立即都?从帘内出来?,走到殿外去。
殿中只有梁神福还在正元帝身侧,服侍他用了一颗缓解头疾的丹药。
“张敬是一心求死,你的奏疏正好给了他机会,他顶撞朕,诛朕的心,都?是为了一个‘死’字,你以为你在算计他,却不知道?你早已经是他的棋子,现如今外面都?在传,张敬是含冤而死,那场雪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元帝嗓音里透着一种疲惫的浑浊,“他临死的那番话必定有人记在心里,他是想用自己的命,让那些信他的人,也信他那个投敌叛国的学生。”
“官家,徐鹤雪携三万靖安军投敌叛国铁证如山,当年蒋御史在雍州处死徐鹤雪,我大齐臣民无不叫好,如今仅凭张敬死前的三言两语,又无实证,实在不足为信!”
郑坚伏趴下去,叩头,“臣以为,代州粮草案亦有疑点?!”
殿内忽然静谧。
郑坚满头是汗,心中忧惧,只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