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茶水煮沸, 发出“呜呜”之声, 徐鹤雪手指的冷足以消解陶壶的烫,他面上一丝神情也无, 斟满一碗茶,抿了一口。
还是无味。
他只?能凭借尚未消失的嗅觉嗅得?它的一分淡香。
抬起头, 那道流苏帘子遮掩了在?床上安睡的女子的身形,她其实是习惯早起的人?,但今日却是个例外。
只?因昨夜从太?尉府中出来,她便临时起意,拉他去蒋先明府中一探究竟,却又因此而受了风寒。
蒋先明是出了名的清官, 家?宅也陈旧清贫,甚至不?如杜琮那个五品官的府邸来得?宽敞舒适。
“你能带我一块儿去吗?”
倪素还是担心这段距离会对他有?碍,她指了指书房檐瓦之上的脊线,“我可以在?那里等你。”
徐鹤雪颔首, 一手揽住她的腰身,踩踏树梢借力一跃, 步履极轻地落在?对面的屋顶之上。
值此深夜,蒋先明却仍在?书房伏案,徐鹤雪轻瞥一眼脚下的青瓦,他将倪素扶稳,令她站定,才俯身动作极轻地揭开一片青瓦。
书房中,蒋先明正与?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内知?说话。
“大人?,这账册也不?知?是谁扔来给您的,它分明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您这几月为了这东西?查来查去,那日还险些让人?拦在?瓦子里……”老内知?苦口婆心地劝告,“依老奴看,他们就是知?道官家?只?听?得?进您的谏言才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扔给您,如今那杜大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您查他的旧账,又有?什么?意思?”
“那日瓦子里的事哪里是冲我来的,分明是有?人?不?满苗太?尉上疏主战,故意给他使绊子呢。”
蒋先明冷笑,“我虽与?苗太?尉那个粗鲁的武夫一向不?对付,但他上的奏疏却是没错的,咱们大齐总不?能一直给胡人?交岁币过活,即便咱们想,胡人?欲壑难填,又岂能满足于此?”
“再说这杜琮,他失踪便不?能理他的旧账了么??十?五年的时间,底下竟有?十?几名官员风雨无阻地给他送钱,他呢,又给上头那几个不?具名的人?送钱,这些钱不?必想,定都?是民?脂民?膏!既是民?脂民?膏,我又岂能轻易放过这些蠹虫?”
蒋先明翻看着案上的账册,“孟相公如今推新政也只?拿出个‘厚禄养廉’之策,可我看厚禄根本无益于养廉,只?会令人?私欲更甚,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
“照您的意思,孟相公这回……是怕了?”老内知?并?非只?是在?家?宅中整理琐碎事宜,他当年也是跟着蒋先明出任雍州知?州,长过见识的,自然也能在?这些事上说得?几句话,“十?四五年了,难道孟相公在?文县待得?已不?敢再有?当年那分锐气?可当年的事儿说起来,孟相公好歹只?是贬官文县,最凄惨的,还是张相公,十?几年的流放生涯啊……听?说身上还刺了流放的字,他妻子儿子死在?路上,如今回来的,就只?有?他自个儿了。”
徐鹤雪握着青瓦的手一颤。
重回阳世?的这段日子里,他并?非没有?听?过有?关于孟云献与?老师张敬的事,他知?道他死后,老师从大齐文臣的至高至显之境,沦落于流放路上。
刺字,戴镣,作为一个罪臣,颠沛多年,失妻失子。
这些,他都?知?道。
可这些话每每从他人?口中听?来,他心中总要为此而备受煎熬。
“张相公受此流放之罪,不?单是因当年新政有?失,还因他是……”即便只?是在?自己家?中,面对的是自己最忠心的老仆,蒋先明也很难说出张敬被流放的另一重隐情,实则是因官家?的迁怒。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