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来有些事根本忘不掉,哪怕换了一具身躯也还是忘不掉。

韩宴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察觉到了自己后颈的湿濡,抬眼看向伽因,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哭了。

为什么?

因为自己的这条腿,还是他的那条腿?

韩宴悄无声息捏住了伽因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男人灰蓝色的眼眸就像冰川深海下最寒冷的一块冰,不带丝毫温度,听不出情绪地低声问道:“为什么哭?”

伽因痛苦闭眼,不愿作答。

于是韩宴又问了一遍,他这辈子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耐性:“为什么?”

伽因指尖颤抖,闻言悄无声息攥紧自己的右腿,不知以怎样的心情,沙哑着吐出了这句话:“您很讨厌瘸子,对吗?”

韩宴的指尖瞬间收紧。

伽因却继续道:“也许您当初不该和我结为伴侣的,和一只您如此厌恶的虫结为伴侣。”

他最后红着眼说了一句话:“抱歉,是我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伤了……”

韩宴闻言指尖颤动了一瞬,不知为什么,缓缓散去了力道。他面无表情盯着伽因,却见对方眼角似乎有泪水落下,指腹控制不住动了动,替雌虫温柔拭去。

韩宴心想,伽因哭了。

自己从未对面前这只雌虫说过重话,也从未如此粗暴地掐住对方的下巴,今天却都尽数破例了。

韩宴了解伽因,他能窥见雌虫日常生活中的独占欲,还有眼底偶尔闪过的一丝病态迷恋,刚才那番话实在不像对方能够说出来的。

旁人厌不厌恶又如何?只要自己喜欢,就该紧紧攥在手里,这才是伽因。

雌虫总不会是想离婚。

萨利兰法没有这样的规矩,皇室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韩宴不允许伽因从他身边逃开。

他们两个的姿势悄然变换,韩宴不知何时将伽因抱进了怀里,然后死死收拢力道。他就像一个吝啬的商人护住了自己最后仅剩的财产,占有欲并不比对方逊色几分。

伽因身形僵硬了一瞬。

韩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擦掉伽因眼角的泪水,然后抵着他的额头,顺着落下一个又个温热湿濡的吻,最后才是颤抖的唇。

伽因躲了一瞬,韩宴却并没有让雌虫如愿,他熟练撬开对方紧闭的牙关,如同以前无数个抵死缠绵的夜晚一样,亲密到极致的时候连灵魂都在颤栗。

伽因被迫回应着,恍惚间却感觉韩宴的手掀起了他的裤管,指尖顺着那条狰狞的伤疤一路向上,细细抚摸,试图抚平什么。

伽因面色苍白,艰难吐出了一个字:“不……”

他现在忽然不愿意让韩宴触碰这条腿了,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的厌恶,对一个瘸子的厌恶。

“嘘,别哭。”

韩宴声音低沉,依旧专注深吻着伽因,就如同丛林里的野兽在舔舐伤口。他温柔抚摸着雌虫的那条伤腿,仿佛要牢牢记住这份残缺,记得比自己的那份还要牢,过了许久才终于停下动作。

韩宴背靠着床位,抱着伽因席地而坐,他恰好面对着那扇窗户,外面夕阳欲颓,落日熔金,那种温暖的光芒透进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都是橘色的。

有那么一刻,他们两个都触碰到了阳光,尽管并不是初升的太阳,但对于在阴影中蜷缩的人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他们的心并不明亮,仿佛假使有一天对谁产生了感情,连带着那份感情也是阴暗见不得光的。可除了那条残缺不能示人的腿,老天爷总该给他们一些可以得见天光的东西。

韩宴想起了伽因刚才说的话。

您很讨厌瘸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