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时候,少年心底甚至涌出一股虔诚之意,他珍惜眼下这一切的来之不易,新的身份,能遮风避雨的宅子,所有的事都在慢慢变好。
他现在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与苦徭之地永别的基石,他坚信过去的磨难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试炼。
他短暂的人生仿佛已经死过一次,接下来,他要拼尽全力守护住这个家,守护住爹娘和阿姐。
如此一念,沈淮竹的脑海中瞬间又闪过了一张狰狞而慌乱的面孔,一张午夜梦回时总是阴魂不散的面孔。
那沙哑的声音也犹在耳际,一字一句,即便是生拆入腹囫囵咽下,也依然深深地、深深地印刻在沈淮竹的脑海中。
“假的,是假的,太子……太子他……”
沈淮竹猛地甩了一下头,脑海中那鬼哭狼嚎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在宅子里略微地收拾了一下,沈淮竹又出门去街上置办了一些物什,最后,他在街口的面店吃了一碗卤肉面,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了营房。
他今日休假,明儿一早才恢复当值,所以回到营房后的沈淮竹并未跟着换班的同僚们去校场操练,而是整理了一下床榻上的衣物后准备去冲个凉。
结果他人才刚踏出营房寝居,迎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匆匆而来。
“沈大人!”
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福贞公主的贴身内侍浮空。
小浮空也才刚十二岁,瘦瘦小小还没抽条,略大的宫服穿在他的身上本就空荡,这会儿在回廊上这么一跑,兜了风,就更显他的弱不经风了。
沈淮竹闻声愣了愣,眨了眼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他。
说实话,他入宫的这些日子以来还真没什么不习惯不适应的事,唯独一件,就是被宫里那些内侍、宫女称这一声“大人”。
沈淮竹始终觉得,他受之有愧。
“何事?”当下,沈淮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浮空微微一笑。
“沈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浮空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拉着沈淮竹就往宫门走,“公主今儿已经让奴才来找您好几回了,奴才也是嘴笨,回回扑空都忘了问一声今儿是不是您休沐的日子,结果还真是!”
“福贞公主找我?”沈淮竹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已这一身常服,立刻反手拉住了浮空,“公主找我做什么?”
浮空人小力浅,被沈淮竹拽得差点一个踉跄扑腾在地。
“公主……”站定后的浮空为难地抓了抓脑门,皱着眉道,“奴才也不知啊,公主没说。”
“那你现在就赶紧回去,别告诉公主我回营房了,现在已经是戌时末了,你此番回去复命,公主应该也不会再让你来寻我了。”
沈淮竹随摇头拒绝。
结果浮空却跺了跺脚,“哎呦不瞒大人,公主要是人在寝殿里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奴才多折腾两回,跑几步路。可公主……公主现在人在南岄亭那边,说……说今儿不等到大人,她就不回君澜殿了。”
“什么?”沈淮竹闻言吃了一惊,“公主这不是在胡闹么!”
南岄亭在南宫门内,连着后宫偏门与军营校场的西侧,中间还有一条长长的夹道,若是徒步,即便如沈淮竹这般脚程快的,也要走上大半炷香的时间才够往返。
“可不是嘛!”浮空眼见沈淮竹冷眼看向了自已,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大人也……这、这也……奴才劝了,真的,公主要出来的时候奴才和鸳鸯姐姐死活拦着呢,但是……”
见沈淮竹闻言掀了衣襟拔腿就走,浮空便小跑着跟在他的后头继续碎碎念地解释。
“但公主什么性子大人也是清楚的,奴才和鸳鸯姐姐两个人都劝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