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乖巧道:“知道了,爸爸,妈妈,你们回去吧。”
方行健又叮嘱了几句后,门才在他们面前缓缓阖上。
方宁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
再次看到门内的世界,就要到五个月以后了。到了那时候,爸爸妈妈还会和现在这样站在一起吗?她和方继亭之间,又会怎么样呢?
墨绿色的防盗门上依旧贴着今年年初时贴的春联,只是原本火红的颜色已经褪去,淡金的碎片镶在褪色的纸上便显得有些突兀而单薄了。
“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横批是“万象更新”。
万象更新,是祝福,更是难以改变的客观规律。
方宁忍不住伸出手,在对联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到了明年,家里还会贴上新的春联么?
Chap 99 梦与醒之间
大理几乎位于中国的最南端。从燕城出发,即使乘坐直飞的航班也要4个小时。
方宁自从高二之后,学业变得繁重,再加上新冠疫情的影响,就再没做过长途旅行。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在高一那年的暑假全家一起去东京。她依稀记得,那一次也不过飞了三个小时而已。
这样说来,大理简直远得像是另一个国度了。
在飞机起飞之前,方宁总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总觉得很快就要接到一个电话,突然叫他们回去。前段时间接连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桩、一件件,以至于平平淡淡流水般的日子都显得太过奢侈,不敢冀望。
然而这一次似乎真的很顺利。取票、托运行李、安检……没出一点岔子,那令人心脏蜷缩的铃声一直没有响起,就连常常晚点的航班居然也准时起飞了。
滑轮摩擦地面的巨大轰鸣声,紧接着便是强烈的后仰和失重感,这具庞然大物终于离开地面,冲向云霄。
方宁从小到大也仅坐过两三次飞机而已,还没有习惯起飞和降落时的感觉,这次尤其难受。在气压的变化之下,她的耳膜有些闷闷的胀痛,随着气流的颠簸,这疼痛渐渐变得尖锐,也愈发难以忍耐。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方继亭看出来,也不想要他的安慰。于是她转过头去,趴在舷窗边上,假装沉迷于窗外漂浮的、被阳光浸透的云层。
在一阵阵的疼痛中,城市耸立的高楼变得越来越渺小,直至微缩成一个个密密麻麻挨着的、小小的方块,很像拼接而成的乐高模型。
渐渐地、就连这乐高模型也被云雾遮盖,飞机平稳下来,疼痛也就慢慢褪去了。
穿玫粉色制服的空姐推着车停在他们面前,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先生,小姐,想要喝点什么?我们有水、茉莉花茶、果汁、可乐、雪碧、咖啡……”
这次方宁没有要可乐。方继亭说一杯温水,她竟然说了句“和他一样,谢谢”,惹得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不舒服?”
方宁半侧过头去,避开他的敏锐。低声道:“没有。”
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无味的水。那恰到好处的温度沿着喉咙滑到胃里,舒缓了眩晕与疼痛。一杯水喝到见底,才总算有些缓过来。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凹槽处,看了看旁边的方继亭。
他只喝了半杯就放到了一旁,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就在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方继亭却似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她的目光。
方宁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和失语。
他大概是正处于梦与醒之间,眼神不似平日里那样明澈,显得有些懵懂而朦胧,像是隔着层半透明的纱帘,让人一时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追寻着另一种更为孤独、却更为永恒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