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咬住陆思源的手臂,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松口,通红狰狞的脸上全是汗,额角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大到极致,热泪源源不断地滚落,却依然用带着恨意的声音含糊不清嘶哑地骂。
凑上前才能听清是“我恨你”。
陆思源不停地给他擦汗擦眼泪,隔着口罩放轻声音一遍遍地说:“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疼,莘莘乖,乖啊,最后一次了……”
“骗……人……混……蛋……”
连莘近乎崩溃地喊。
“等你好了,想怎么骂都行,想打人我也受着,我活该,我混蛋,都是我的错,你捱过这个坎怎么都行,为了自己的命生出来好不好,加油,加油,再攒点力气,马上就生了,就结束了……”陆思源控制着语气和他说话,激起连莘的情绪,让他不至于脱力晕厥。
过几秒,却又侧过脸沉着声音对一个护士伸出手:“肾上腺素。”
护士看见他额角起了层细密的汗,口罩和帽子之间架着透亮的眼镜,浓眉紧锁,镜片后深邃的眼睛反倒一片冷静。
连莘不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多少回了。
醒醒睡睡,浑浑噩噩,噩梦便也反反复复,始终没有终止,每一次睁开眼睛迎接他的都是刺眼的手术灯、撕裂的剧痛,以及争分夺秒吸气呼气用力的命令。比痛还要痛,不会麻木也不会停止,塞进嘴里的流食下意识地吞咽,掰开任人摆弄的身体也学会了无视,一切混乱交织在一起仿佛无穷无尽,耳边回荡滴,滴,滴虚幻又真实的心电感应声,似乎将在他的世界回响到天荒地老。
首都下了一场雨,空气又湿又冷,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
他听店里的人聊天,说这里寸土寸金,往来都是达官贵人和高级白领,在这里只要是个人都能找到出路,和他们那种到处污水垃圾的贫民窟有云泥之别,他是黑户,在火车站跟着人群踩了好几次点,终于某天混在人群里偷偷摸上火车,随着轰隆隆的铁皮怪兽来到这里。
他想找到他哥,也想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
但是偷窃这种事情好像永远都改不了,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用他,他就又开始偷东西。很久以前他偷过穷人的钱,没偷几次就有人抓住他把他打了个半死,打着踹着突然崩溃大哭,说她化疗要好多钱,说这是她省吃俭用想给自己买蛋糕的钱,说她丈夫卷钱和小三跑了,父母也不要她了,说她好难好难,还要有人偷她的钱,她哭得连莘难过,在这之后连莘就不偷钱了。
但他来到了首都,发现这里果真有很多很多有钱人,所以他就又开始偷钱了,只偷一点点,够吃够穿就行。
大城市也有老鼠,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些老鼠,偷吃人类富裕米缸中的大米,什么时候可以停止?什么时候才能做普通人?偷都偷了,要不,最后偷一次大的吧,找个特别特别特别有钱的,不要影响别人,那个黑市什么都收,很多小偷都去那里销赃,只偷一样东西,最后当一次老鼠,以后……
腹部毫无征兆地空了,他听见一些很微弱的啼哭,像朝阳从天际线升起时倏然变得吵闹的世界。
连莘的目光空虚地看着无影灯,分不清从肚子里流失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空了,好轻,好冷,好累,好想睡觉……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滴滴滴不同寻常的急促声响,心率飙升,血压疯狂下降,主刀医生语速飞快:“是大出血,凝血功能障碍,血浆和凝血因子!!”
近二十个小时终于生了,见连莘表情不对,陆思源本来半倾身轻问连莘怎么样,闻言猛地仰起身,眼前一黑,起得太猛,一站直就一阵眩晕,虚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他心里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连莘的愈合能力一直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