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罪无可赦。

朗曼没有打扰她,直到有侍女来敲门。

朗曼像是在哄婴孩一般教导自己的妹妹:“告诉她,你与萨洛扬已经歇下。”

贝内特昂起头似醒非醒地看了朗曼一会,点了点,照他说的做。

门外侍女应声离开。

他见贝内特已经能回缓过来,才开始细细嘱咐,他拨过堂妹被冷汗浸透的额发:“以前伯父与我都不愿让你碰这些脏东西,所以你的世界干净无瑕。可是贝内特,你总归要面对的。那些肮脏、见不得光的事,为了我那可爱的小外甥女,你得快点变得坚强些。”

贝内特忽地笑了起来,她眼中尚且泛泪,盈盈地衬着美丽面庞,甚是诡谲:“当初是你们要我嫁给他……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嫁谁,只有人告诉我,林恩家的小姐将来得嫁给谁。”

贝内特想起少女时代自己倾心恋慕,却不敢向父母提起的那张脸。

她曾经也做过天堂般的美梦,想要在婚礼那天妆容艳丽,嫁给那个言谈温文的男人。她还记得自己坐在窗口习字,写着写着走了神,回神的时候,满纸都是密密麻麻的“奥尔德里奇·雷克斯”。

最后那张纸当然被她撕去,用火烧了。因为害怕父母亲发现,一点痕迹也不敢留。

然后某一日,美梦被人掐断,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未来的夫婿一个有了孩子的鳏夫。为了家族,她从遥远的北地嫁往南方,一步一回头,再到彻底认命。

婚后的日子曾经也有过甜蜜,最后过着过着,不知怎么,除了怨怼什么都不剩下。

可那到底是与她共枕而眠的人。

“现在好了,你们要我杀了他,从来也没人问过我的女儿和我愿不愿意,往后又想怎么打算。”

朗曼拍拍堂妹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警告:“贝内特,这用不着你盘算,所有的路由我们替你铺好。但凡伯父与我还活着一天,你碰到难处就能找到依靠。”

“记住,只有林恩家族能给你庇护。”

“没了林恩,你什么都不是。”

沾了药水的枕巾被扔进壁炉,萨洛扬的尸体嘴角被擦拭干净。贝内特愣愣地盯住不停跳动的火焰,和被它吞噬的枕巾,木屑灰烬随火焰的热气缓慢升腾飘散。

……她自由了?

不,从冠上林恩这个姓开始,她活的高高在上,却从未自由;嫁给哈德,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推到另一个牢笼;而如今,她回到了从前长大的笼子,兜兜转转,没有什么不同。

她这辈子都别想从笼子里飞出去了。

……好羡慕啊……

好羡慕那位殿下。

舍弃所有、押上性命也要博得的自由……一定,一定是世间最难得,闪耀过所有珠宝首饰的宝物了。

哈德家世代盘踞的洛里昂城一夜易主,归于领教皇陛下密诏而来、负责清洗反叛的林恩家未来之主,朗曼·林恩。

“清扫哈德余孽,而后待卡莱尔司令大军前来,一同西进,截住意图北上的西林水鬼!”

贝内特隐在柱子后,遥望前方站在高台上挥斥军将的堂兄,心中一片死水,再无波澜。

她转身提裙离去。

无爱无恨,无悲无喜,无嗔无怨。

从今往后,除了她的小女儿,谁也别想惊扰贝内特·林恩一分一毫。

远隔千里,一场同族血洗亦悄然而平。

玉指敲下,人头落地。

从此,过去的辉煌终成过去,皇城中再无哈德。

西林与兰顿,两军对阵,两方的指挥者也在相互对望。

凯撒立在马上,身姿正直,铠甲勾勒出劲瘦身形,披风猎猎。

双方皆已布阵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