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的晚餐成了残羹冷炙,酒杯横倒,桌布散乱,果盘倾覆,烛台歪斜。

我的弟弟,那个出生时拉着我想要一起出来的人,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唇边有血,之前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现在我替他将眼睛阖上这样就好看多了。

我弯下腰打量着他,这一定是场香甜的美梦,我吻了吻他的额头。

就像在吻我自己。

那张我爱极恨极的脸,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现在得到了永久的安宁。

他罪恶肮脏的一生在我的手里结束,美得不可思议。我有种错觉,这其实是我的葬礼。

明暗跳跃的烛光里,丰盛的餐点和汁水弄脏了华美的地毯,锦缎上点缀的珠宝散落一地,凄嚎被白绢封缄,血液与香水混合,毒药伴黑夜共舞。

窗外雨声淅沥。

我的灵魂半跪在一旁欣赏倒在地上的那具沉重的、褪去了所有丑陋的躯体,或许就是我的躯体。

脏污的血迹也不能掩盖他的美丽死亡拯救了他,他现在和初生稚子一样纯洁了。

“今夜以后,西林无凯撒亲王。”我抚摸过尸体的脸庞,白皙如花瓣,“我的二弟,凯撒,连年多病,终于没有熬过这一次。”

“真让人遗憾。”

尸体的脸庞苍白,我的手指停留在他的下巴处,一点点向上摩挲,用尽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温柔与耐心:“夏佐,你看,死亡离你我如此之近。”

“没有人能幸免,无论是君王还是平民。”我将他抱起,倚靠在我的怀里。我俩脸贴着脸,如同在子宫内那样亲密无间。

我替他擦干了嘴边流下的血。

那个人,不会再笑了,也不会再从身后抱住我惹我开心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泪水。

我模仿着他最后的表情,一不小心眼泪滴到了他的睫毛上,滚落下来,就像我们一起哭一样。

椭圆形的立镜内映出了我们两个,镜像般完美,一个活着颓败,一个初初盛开,连眼尾的痣都是对称的。

得想办法把他保存起来,我擦了擦眼泪,引得更多流下。

夏佐小声提醒我:“陛下,那位,咳,被囚禁起来的大人放火逃跑了。”

我茫然地回头,两行清泪未干,一时没有想起他说的是谁。

“……逃、跑了?”我把怀里的人放下,思索了一会,反应过来才告诉夏佐道,“追到了么?……算了,看你的神情就知道没有,她会回来报复我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活着么,夏佐?”

“是的,陛下,您是西林仅次于神明、至高无上的亚瑟·卡文。您将会在史书中永垂不朽。”

“……史书上能告诉后人,披着亚瑟·卡文皮的我,这个无能又卑鄙的暴徒,活到了哪天么?”我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屋里头太闷了,雨水打在我的脸上,让我勉强清醒。

“比如说,明天?”

我歪头看向恭敬侍立在原地的夏佐,突然笑起来,心里觉得既害怕又有趣。

刚刚经历过一场谋杀的屋子里都是怪诞渗人的桀桀笑声。

圆月之下,黑暗临世,藏在世界缝隙里沾满恶的老鼠如此之多,难道每个都要下地狱?地狱里站满了恶人,轮到我去的时候该有多拥挤!

……多拥挤也找不到她。

一个寂寞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脑子。

我听出是个男孩的声音,他在叹息,孱弱孤僻,悲戚无依。

但是这声音它比锥子还狠毒,比纺锤还尖利,刺得我捂住脑袋,脚下一软,扶着窗框跪下。

“陛下!”

找不到谁?

我应该要找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