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官感俱已不在。
他只听到车外,淅沥沥的雨声,一声又一声,漫长得没有尽头。
他又隐约听到铁风铃的声音,渺细如雨丝,将他缠绕起来,好冷好冷――
这场雨,几时才是尽头――
帝台无春 之 汤泉宫
几场雨后,石阶之间的青草日日见深,庭树郁郁葳蕤。
自长陵后,太医王淮重归宫廷,但皇帝的病情仍长久不见好转。三日前,皇帝听从了王淮的建议,移居汤泉宫,暂由左相李臻主持朝会。
但也仅只於此。一应重要奏折,李臻等人仍须递呈皇帝圣裁。近月,夏江溃堤、朔州瘟疫、乌桓犯边,鸿翎急报不时惊破帝宫,达於天听。
子夜时分,李臻、张释之、赵子议奉急诏入汤泉宫。皇帝在温室殿召见了这几位朝中重臣。
温室殿中,白玉砌砖围作池,郦山温泉引为汤。殿中白雾袅袅,弥漫著清淡的木叶芳香。皇帝半卧在竹榻上,身上覆著玄黑的袍子,看他们三个进来,道:“巫郡的急奏,卿等看一看。”
李臻从长福手上接过竹简,展开看过,又传与张释之、赵子议。
长孙预合著眼,神色倦怠:“卿等有什麽意见?”
三人俱是沈默。
长孙预素常极耐得住性子,今夜却甚是急噪:“老师,你先说说。”
李臻抬头望了一眼皇帝。虽然水雾弥漫,皇帝的脸色瞧不得清楚,但听皇帝的声音,也分明透著虚弱无力,还有点灰心。李臻在心底斟酌了一番,才慢慢道:“陛下,博山王是先皇的同胞亲弟,是陛下的亲王叔,有温厚贤德之名,按说不致犯下这等逆事。还请陛下彻查。”
他一说完,张释之与赵子议都连声附议。
长孙预声音冰冷:“当然要查,要彻查!”
三人忙伏下身子,却听皇帝声音微一动怒扬高,又软了下去,停了半晌。寂静的温室殿里,一时只有温泉水声和若有似无的喘息声。
玄色宽袍下,长孙预的手按在了腹部高耸的隆起上。长陵祭祀时,他大动胎气,险些落胎。之后虽有王淮随身侍奉,但朝务烦杂缠身,一直不能安心静养,胎气也一直不能平稳下来。数日前,王淮请脉后说他随时可能临盆,要他按之前计划的那样移住汤泉宫,他又延了两日,将诸事安排妥当才起身。到汤泉宫后,腹痛已是频繁不止,屡次见红,慌得长福数度以为自己要生了,却都是虚惊一场。但他的体力,在漫长的疼痛里,已渐渐消耗殆尽。
接到巫郡的急报,他又怒又痛,情绪起伏之下也累得胎儿躁动难安。王淮劝他将此事交李臻去办,但是他坚持要召见李臻等人。
博山王不是一般王爷,没有他面授机宜,即使李臻也不敢轻易动之。而如今非常时期,他没时间与这位老奸巨滑的叔叔耗下去。
“赵卿,你是御史大夫,这事――”长孙预按著肚腹,那高隆处一阵阵发硬,紧崩的痛楚从腹部直刺入背脊,绞燎得他无法安卧。但在臣属面前,他只得僵著身体,强抑痛楚:“由你速查!拿朕的手令去!再带上虎丘营的三千卫士!五日内,朕要有确切的回报!”
赵子议伏地领命,从长福手里接过令谕,弓身退了出去。
长孙预再不说话。
李臻、张释之未得帝谕,也不敢离去。只听得皇帝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太医王淮匍行近前,请脉后在皇帝耳边低语数言,皇帝似乎摇了摇头。王淮只得又退下去,两人偷觑了眼太医院首的脸色,实在难看至极。
又过了一柱香,殿外响起起落的脚步声,宫人尖细的嗓子撕破静夜:“大将军卫恒求见!”
卫恒原任征虏将军,上月被皇帝委以大将军之职。他年过花甲,依然身骨健朗精神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