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远枝不曾提过,在刚重活一世的时候,他睡不安稳、食不下咽,身上总是会有幻疼,尤其是他的胃,偶尔会有烧灼感,到了如今都还不曾完全消退。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尚远枝以为自己是例外的,可当入气多、出气少的那一瞬间,他依旧是感受到了那种从内而外所散发的恐惧,像是一汪黑水弥漫,将他吞没,让他窒息。
或许,他所害怕的不是死亡,他怕的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他的死亡,是因为他放下了戒心,被自己最心爱的人所害,这件事每回想一次,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凌迟。
每一回忆起,他都觉得自己不像原本的自己,他的世界被割裂开来了,死前的尚远枝和死后的尚远枝之间有一个谁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尚远枝脸上的神色空洞而麻木,让穆易湮心如刀绞,她不禁喉头发紧,“我说,唯一不是咱们的孩子……”
穆易湮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里头,如今流动的恐怕是冰霜,否则怎么会明明有炭盆,她还是感受不到字己的手脚末梢。
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就连灵魂都在发抖。
她想,她这是面临迟来的审判了,人在死后都会面对十殿阎罗。
穆易湮是相信因果轮回的,所以她一直在等待她的果来到,能给予她最严酷审判的,就只有尚远枝。
只要他一个充满恨意的眼神,就可以让她仿若遭刀绞剑剜。
“在破庙里,奶娘抱着破襁褓去诱敌,被杀了,我那时晕了过去,孩子就被人调换了。”
谁会去调换他们的孩子?
谁会!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尚远枝那一双黑眸眸底浮现了深刻的情绪,那是一股自厌的情绪。
残余的理智,让他明白穆易湮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可他就是无法在这当下维持那份理智。
风暴在他眼底形成。
“好!很好!那我们的孩儿呢?”尚远枝的音量提升,撼动着穆易湮的耳膜,也直直地穿透了她的心。
“本是个男孩儿,被换成了女孩儿。”
“飞鸟尽,良弓藏是不是,你们穆家人,全都是一个样,你爹利用了我爹一辈子,趁着我爹腿废了,就让那些跳梁小丑逼着我爹交出军权!如果不是我当年活了下来,咱们尚家早就被朝堂上那些黄鼠狼,啃得连骨头都不甚!”
尚远枝的手掌收紧,她的肩头吃疼,不过身体上的疼,当真没有心中的恐慌那般深。
“你也一样,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爱你,把我当枪使,当年安太子不忍生灵涂炭,不愿铁骑踏平大召,主动臣服,换来的是什么?”在那时候穆安深怕大召分离,会让北边沦为蛮子的领地,遂放弃穆姓,改回尚姓,至此尚家世世代代告诫子孙,不得觊觎帝位,要成为大召的鹰犬,看守四方,安邦定国。
尚远枝的祖父和父亲都告诫过他,不可以觊觎帝位。
即使穆家皇帝无才无德,他也仅记着祖父和父亲的教诲。
君命如山,即使他不服穆易衡的决策,可却也从来不曾有过半分不臣之心,可如今他却有几分理解秦王。京城龙椅上那位如此不济,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为了穆易衡,他身上可沾染了不少不该沾染的血腥。
如此昏君,他也只想着纠正,不曾想过要篡位,可穆家人就是不放过他。
脑海中浮现那个被调换的孩子,尚远枝的眼眶陡然间红了起来。
那个孩子当真一点都不像他,可就算她是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孩子,他依旧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孩儿,那薄薄的单眼皮他看着喜欢、那鼻梁下塌却又鼻孔朝天的鼻子他也觉得可爱、那厚实的唇他说是富贵命,他还老是安慰穆易湮,这女大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