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脸上的这些细微表情变化,全落在蔺承佑的眼里,换作从前, 他只会当她心防太重, 昨晚大致猜到真相之后,心里就只剩下怜惜了:无非是想保护替自己借命的那个人, 所以事事都想自己扛,可是这等违背天理的大事,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他不清楚滕玉意是不是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岁,反正自从跟她打交道,从没见过她破罐破摔或是悲苦自怜的样子, 像现在,闹脾气归闹脾气,也没忘记细心整理花瓣。
他心里突然不大好受,忙把自己的视线挪回前方:“至于怎么抓这个人嘛――我已经想好了,过两日书院就开学了,你在书院里念书不好擅自出入,我会给你在书院里找个靠得住的内应,日后你无论遇到何事都可以告诉那人,她会即刻转告我。还有,你最近这么倒霉,尺廓说不定还会去找你,我们得早做防备,你先把这个拿着吧。”
滕玉意手里忙着系帕子,耳朵却一直竖着,前面的话倒是符合蔺承佑查案时的谨慎作风,后头的话却有点匪夷所思了,他居然主动把尺廓找她的原因归咎为她“倒霉”,这意味着那个他亲手撕开的小口子又被他自己糊上去了,难道他真不打算追究了,还是说怕她防备不好查得太紧。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蔺承佑拉长声调道:“没办法,前头收了你的宝鞍,后头又劳你做鲜花糕,这叫做‘拿人手短’。你不是总说我仗义么,这点小忙我还是愿意帮的。”
滕玉意心头一松,这倒像是蔺承佑会说的话,她转过脸瞅着他:“世子这回可说好了,在没抓到那人之前,不能再随便翻脸了。“
蔺承佑有点好笑:“我像是喜欢随便翻脸的人吗?”
滕玉意心里嘀咕,昨晚那位翻脸像翻书的人是谁。
蔺承佑头稍稍一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笑道:“滕玉意,你我打交道以来,到底谁更喜欢翻脸?我答应过的事,哪回没办到?”
滕玉意心道,半斤对八两吧,然而脸上绷不住,到底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蔺承佑的黑眸不自觉也漾出笑意。
两人这算是正式讲和了。
滕玉意没意识到自己的笑靥有多么甜美,把那兜玫瑰放到自己裙边,接过蔺承佑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就没发现玄音铃已经失灵好几次了?”
滕玉意“咦”了一声:“没错,昨晚那只尺廓出现的时候铃铛就没响,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尺廓禀性与妖邪不同的缘故。”
“何止昨晚,上回耐重去厨司找你时铃铛就没响。昨晚问师公,他老人家说,这宝贝每回示警都会消耗自身灵力,耐重阴力那么强,光是桃林中示警那回灵力就折损了大半,它这是该供奉了,你把这包药粉融到干净的清水里,把它里里外外好好洗一洗就成了。”
“好,我回去就洗。”滕玉意小心翼翼把药粉收入自己的袖笼,想了想又说,“世子,山上暂时没有邪祟,如何知道这铃铛有没有恢复灵力?”
蔺承佑:“简单,在你上学之前,我帮你捉一只厉鬼试试。”
滕玉意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眸看向蔺承佑,蔺承佑早把视线调到一边了,盯着周遭的玫瑰花丛打量来打量去,显然对玫瑰的兴趣比对她大多了。
滕玉意微微松口气,她还是别自作多情了,蔺承佑可是个身中绝情蛊的人,蛊毒没解,怎会突然瞧上哪位小娘子。
前世他直到中箭身亡那一阵都没定亲,长安仕女如云,纵算没瞧上她,总有能入得了眼的,这只能说明他压根没法动情。
想想前世,要不是她“不自量力”,怎会招来那句冷冰冰的“不娶”,这样的错误,她才不会犯第二次。
这样一想,她顺理成章把刚冒出的疑惑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