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横亘在他面前的,还有被人欺骗、以及背叛了许许多多人的愧疚和愤怒。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根本不是自己,只不过是一缕飘荡在这村子里的幽魂,即便没曾亲手沾染过乡亲邻居们的血,但那血有好像始终粘在他手心里怎么也都洗不去似的。
头就像在锥心的裂痛下被劈开一道口,更多的回忆片段源源不断地自那口子里止不住地冒出来。
赵二或者说,是叶今宵,琥珀色似美丽的眼眸空洞地凝视着大门前那干枯的院墙,以及墙边的干气球。门前仿佛经过无数身影,从陌生变得熟悉,脸从模糊也渐渐变得清晰。
全都是叶今宵,过去再熟悉不过的人,褪了色的落灰砖瓦色彩在这瞬间宛如触动了时间的倒退,色彩一点点地回到旧日里的温暖鲜明。
叶今宵恨不得立刻杀了赵祝。
可他双眼却痴痴注视着木门,似乎下一秒当初穿着脏兮兮破布衫的那个少年秦毓,就会背着今天刚从山上采来的蘑菇推门走进来。
就在叶今宵怔愣时,他身后忽然传来阵窸窣声。
“当心!”
陈茗并没做过刺客或士兵,待他意识到独眼醒了时,独眼手里的绳子已经勒上了叶今宵的脖子。
还深陷怔愣未回过神的叶今宵表情仍保持着茫然,身体却好似有肌肉记忆似地,双手猛地擒攥住独眼的手腕。
只见丑陋喽啰独一只的眼里闪过愕然,还不及反应,身体就被叶今宵灵活的一个过肩摔,比叶今宵体重足足多出六七成的独眼当即被摔出十米开外,重重砸进墙边一堆碎罐子缸子里。
瞬息的变化突如其来,以至于叶今宵还没能从“赵二”身份上缓过神。在他对自我的认知里,他赵二就是个小废柴,只有偶尔才能够爆发出媲美“叶今宵”的战斗力。
“我……我以前好像也是这样。”
看着角落里没了气息的独眼,叶今宵浑身僵滞,心神一片混乱,回头又望向一脸讶然的陈茗。
陈茗也想不到叶今宵居然还能爆发出这么强的战斗力。但这是在半夜三更,巨大的破碎声不出意外地引起了附近巡逻喽啰们的注意。
周围杂乱的脚步声紧锣密鼓般地飞快逼近。
“走!”陈茗扯着叶今宵刚披上身的夹克,把他从门边拽了出去。
躲着附近喽啰们的叱骂声,随便从昏迷的喽啰身上扒了条裤子遮羞,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村落小道上绕出村子,匍匐在草丛里潜行,朝着小码头一路逃窜。
那是蔺联邦飞艇极可能率先抵达的地方,草丛中赤着脚快步前行的叶今宵满心沉浸于即将见到秦毓的兴奋,可当头顶月色探出云层、照亮了没人肩头的杂草,他才留意到陈茗没了夹克遮掩的领口,脖子上一道勒痕嵌入肉里越陷越深。
勒进陈茗脖子里的,是一条不足小指粗的黑色颈带。颈带周围皮肉已经开始渗出血,陈茗的脸色也因缺氧而浮现出一层青紫色,只看就觉格外触目惊心。
叶今宵停下脚步。他认出这是联盟专门用以操控喽啰们的另一种手段,与之前他子宫里的电击片相似每个不被联盟信任的底层喽啰和杂役,脖子上都有这样一根摘不去的颈带,只消GPS认定他们的行动范围偏离安全区域,颈带就将持续收紧直至人窒息死亡。
陈茗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已经偏离安全区域许久了,恐怕到不了码头就会窒息过去。
然而察觉叶今宵逃离的联盟喽啰们也纷纷朝码头这边赶了过来,火光自村子四周聚集越逼越近。
叶今宵赶紧扯开陈茗的领口,寄希望于他呼吸顺畅些,又慌忙从地上摸来几根枯木枝,试图挑断勒在陈茗脖子上的颈带。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别在我身上花时间。”陈茗嘴角扯出了个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