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殿中的小黄门急匆匆穿过宫中长巷,好不容易才到了世子府邸。

被人迎到了府中静室,低声问声世子安,屋中却无人回应。

一门之隔。

空空洞洞。

屋中只有一个大蒲团。

崔玄微便坐在那蒲团上。

他在此地静坐了三日,眼下青黑愈显。

三日之前。

陛下召他入了长信宫,与他商议立储一事。

自他三岁起,便有老臣告诉他,将来他必定要成为大周储君,从身为姑姑的今上手中接回皇位。

他也一直视储君为志在必得之物。

只是如今一朝心愿达成,却要面临如此让他不情愿的选择。

三日之前,长信宫中。

“陛下是说,要立臣为储,臣便必须在立储之前成婚?”

“储君乃是国君之储。大周未来的企盼。更何况朕也愿你也能早日成婚生子,将来即位,便不会生出旁的波澜。”

数步之隔。

上首的常服女子与他,不是姑侄,而是君臣。

天子之志,从来都是无人能违逆的。

他不愿意做太子,自有旁人想做。

别人不不说,便是他那个妹妹,整日讨好陛下,为得便是做本朝第二个女帝。

外头小黄门又敲门,“殿下?陛下有旨意。问您是不是想清楚了。”

崔玄微低低道:“旨意?”

是了,旨意。

陛下有旨,旨意便是要他迎娶承恩侯府的贵女做世子妃。

若是不愿,太子位从此便与他无缘。

崔玄微拢了拢掌心的布帛。

昔日浅淡的襟带,因为长日来的摩挲,模糊到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连布料都单薄了几分。

摊开在掌心,似乎都能望见隐在襟带之的掌纹。

他用这只手,紧紧握着过那个人的手腕。

虽然她走了。

也幸好她走了。

幸好是她先抛下他,幸好是她先不要他。

如今他决断起来,倒也不觉得如何为难。

“取个炉子来。”

静室之外伺候的侍者立刻捧了个暖炉。

崔玄微掀起银丝炭罩。

炉中火炭照亮一室的冷清,也照亮他冷淡的眉眼。

他将襟带扔进炉中,一并将关于她的记忆扔进炉中。

渔船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姑娘,眼含泪光。口口声声叫他阿兄,眼中的企盼灼热得叫他心惊。

她一心要找到的人不是他。可是他原来在那时起就记住了她。

东南海边小镇子里长大的孤女,周盈若。

她在槐树底下主动牵他的手,在一室灯火中引诱他,与他交欢。替他解蛊。

又在他的算计之下,一步一步走进长春园中,成了他的姬妾。

他很喜欢她。

如今却全要忘却了。

炭火舔烧薄薄的襟带,从绣边,到正中。一点一点。

抹去他身边,唯一证明他拥有过她的迹象。

崔玄微垂眼,忽觉得胸腔处涌出有点不忿。

银丝梅暖炉翻倒在地。外头守着的小黄门冲入静室,却被满地乱滚的炭火,逼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