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样扁平。五脏六腑从口舌耳鼻飞溅而出,温热碎屑挂在末梢,死去腐烂在无人知晓的腥臭土地。

我所求不多,只想再见一见竹君挂在唇角的笑。他不会知道,那抹他假装的,习以为常的浅淡微笑,每次都能让我怦然心动。

我想等到山间冰雪消融,融为叮叮淙淙的澄澈溪流,带来春日来临的消息。我畅想着有这样一个春意盎然的园林,竹君走在其中,一手捧着我的小小身体。我想他用指尖亲昵触碰我的脸,我想他缱绻开口呼唤我的名,细心帮我梳理被风吹乱的绒白羽翼。

我不想走,不想离开竹君。可即便我在幻想中快要癫狂,现实懦弱的我,永远无法采取行动。胆小的凤九只会踟躇徘徊原地,不敢真正靠近对方。

我害怕竹君那双冰冷无情的眼,恐惧即将到来的,宣判我死刑的黑白状词。

自脸颊滑过的冷汗,将发梢尾端粘成一绺。在种种可能猜想下,这颗凤凰心抽痛至极。

我想,即使明知这把插在心头的刀属于竹君,他恨我厌我,恨不得开口叫我我去死。如若真到那天,我也只会为他同我交谈而喜至极。

假如伤我能让竹君减轻怨恨,那么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无需我点头同意。是我无可救药,愧对母后教导,只想着对爱的人奉上一颗真心,将肉身赠予对方,供他凌迟虐待以泄愤懑。

如果可以,我愿笑着握紧竹君的手,同他十指相扣。从心脏涌出的粘腻血液沾染指间,凝固成无法将我们分离的坚固血墙,墙上篆刻着我爱竹君的种种凭证。

我亦想低头欣赏这双修长白皙的手,我想知道他的指尖,是否被凤凰血浸染出艳丽丹蔻。

若是这些都还不够,他还可以将没入我胸膛的刀刃旋转一圈。刀柄在我的心头翩翩起舞,但我不会抵抗,只会笑着拥住他,让他将伤我的刀刃插的更深直到在这颗心的表面刻下无法磨灭的伤痕,直到在一次次垂死挣扎的跳动中,把这颗凤凰心绞成血腥烂肉。

竹君我这样做,能求得你的原谅么?

...

竹君察觉到我的视线突然转头,我被吓得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叫,连飞也忘了,扑扇翅膀一头扎进枝头团簇的花叶中。顶部枝丫微微晃动,化形后的鸟爪没有凤凰本体的爪刃强劲有力,即使我用力蜷曲了爪,也只在褐色枝干上划出极浅的一道痕迹。

我哪里像鸟,分明就是只被人厌弃,只会在腥臭水沟东躲西藏的脏老鼠。

竹君,竹君。

透过层叠掩映的狭长叶片,我看到竹君向我走来,一步又一步,一对翠绿眼眸没有丝毫波澜。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竹君走到我藏身的这棵树旁。他似乎极轻极快笑了一声,只是那声音被恰巧到来的风撕卷成碎片,还未送达我耳中,就跌坠在泥泞土壤中。

不期而遇的风,打散我心头短暂升起的侥幸。

竹君目不斜视,越过这棵树向前。他不曾有片刻停留,身后青丝晃荡,收拢发丝的碧绿玉坠,在阳光下不慎晃了我的眼。

成色极佳的极品碧玉,被工匠雕刻成一对环形缠绕的阴阳鱼这是龙凌送给竹君的生辰礼。

竹君,竹君。

我从后方探出头,眼眸中央倒映着竹君快要消失的清浅背影,忍无可忍下,从喉咙里发出幼鸟受伤的烈烈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