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景随手将散落的发重新绑好,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恐怕不是为了困住我们,而是想要将我们分开。”
她微抬了眸,身姿清挺地看着眼前几人,“我们进来已有一段时辰,而门外却没有丝毫响动,只怕张左使他们已陷入了其他困境,分散我们应当只是第一步,其后大约还有更多谋划等着我们。”
燕回神色端凝,断然道:“不管究竟是谁布下此局,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处,尽快与张左使他们汇合。”
众人收拾齐整,便预备继续朝内城深处行进。
秦知白望着一旁的清弱身影,迟迟未曾动身,清湛的眸光凝定片刻,似要启唇说些什么,却听另一道清越的话语声先一步响起。
“这次你跟紧我,先前说了会护你周全的,本姑娘可从不食言。”
楚流景整理好衣襟,未曾应答,偏转过视线看向另一侧的人,却只落得个清冷的背影。
静默片刻,她收回了视线,双睫微微低敛,神色瞧不出喜怒。
“那便劳烦沈姑娘了。”
“嗯哼。”沈依一挑眉,走在了她身旁。
明媚的身影与楚流景并肩而行,徐徐离开了坍塌的废墟。
一行人走出城楼,再往前行了一阵,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微风拂来,碌碌的轻声响起,一颗头骨滚动着停在燕回脚边,而她却无暇低头去看,只紧握着刀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
前方不远处,一座尸骨垒成的高山矗立在正中,几乎遮住了半空日光,七零八落的尸骸交织着缠在一起,乌压压地冷视着来人,仿佛肆意拼凑的怪物。
浑浊的瘴气在此刻已经如有实质,幽绿地环绕着枯骨,骨山上毒虫嗡鸣不止,令人仿佛离开了人间,如在冥府。
他们便是二十年前焚于城中的图南百姓。
这座久未有人涉足过的内城,竟是一处巨大的万人坑。
燕回闭了闭眼,慢慢压下了心头沉怒。
莫怪一路上都未曾见到半具尸骸,原来所有尸身都被转移到了此处。
阮棠面色微白,又惊又怒,“律例早已写明,若有大疫发生,世家当出资修建医坊,安抚百姓,疫后更需尽快掩埋尸首,以免再生他患。江行舟不仅一声令下便着人焚了整座图南城,竟还随意抛尸不收,真是罪无可恕!”
沈依亦认同地一点头,“如此漠视百姓性命的人,在我们漠北,可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她们二人先前虽未曾交谈过,可都是飞扬洒脱的性子,此刻言行相投,对视一眼,竟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味。
陈诺站在一旁,却未曾参与二人谈话,她抬了头看着远处散落的骸骨,鼻子轻嗅了嗅,似一只机警的豹。
“我好像闻到了尸臭味。”
阮棠看向她,面上有些疑惑。
“尸臭味?这些尸首在此堆积十数年,早已风化成骨了,怎会有尸臭味?”
陈诺摇了摇头,“就是从那些白骨里传出的,气味很淡,但我应该不曾闻错。”
闻言,阮棠便不再多问,“那你在我身旁跟紧些,别走快了,莫要一个人落了单,否则我可能顾不上你。”
陈诺弯着眉目笑起来,用力地“嗯”了一声。
“前路极可能有埋伏,我们小心行事。”
燕回说罢,一行人便手持刀兵,谨慎地绕开骨山,继续朝前行去。
靴履踩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四周静得只有蚊虫的飞动声。
走过了陈诺先前所说的尸臭处,周遭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阮棠微微放松下来,正要转首同身旁人交谈,却忽然感到脚上一紧,身下堆叠的废墟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五指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