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沉默了两三秒,声音里有着他身份职业里不被允许的犹豫,“师兄是不是看见网上的那事了?”

“嗯。”

没有诘问,没有责备,更不需要解释。颜庭安温暖磁性的声音,哪怕隔着手机,都有温度,有形状,有着浓浓的情绪,“委屈吗?”

季杭以为自己挺坚强的,以为他从未在意过那背后的窃窃私语,以为即便在亲眼看见那些恶意中伤恶言相向时,依旧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

是的,他以为。?

直到,今天听见颜庭安说出这三个字,就好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好一个风平浪静,好一个波澜不惊。??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盛在左心室里的血液,像是沸腾的火锅那样翻滚冒泡,顺着大动脉喷射而出,浇灌着一身峥嵘傲骨。

师兄曾经跟他说过,胸怀,不是好言好语说教出来的,而是靠吞下那些难言的委屈,研磨消化后撑大的。身而为医者,在现行的大环境下,要学会忍常人不能人,受常人不能受,同时拥有理解、包容和宽容的高度。?

师兄还说,能选择学医,考上一个好学校,没有半途被淘汰的这些孩子里,大多都能吃苦,也有基本的责任心,可是,往往太过敏感易受挫,受得了委屈的太少。小杭,师兄相信你,聪明努力,懂责任有担当,受得了受不了的委屈,你也都受了。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

?

小巷的一头,是川流不息的路人,车水马龙的街道,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另一边则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有枯焦焦干巴巴的树叶,随风摇曳。他仰着脖子抬起头,是天空一片晴明,还是夜里太黑,竟看不到一片云彩。

季杭深深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在心里问自己,你做到了吗?

颜庭安没有逼问,更没有追究季杭的沉默,只是将声音放得更加轻缓了一些,“需要我或者师父的帮忙吗?”

季杭吸走唇上的甜腥味,在裤子上搓了搓被指甲掐得生疼的掌心,稳着情绪道,“不用了,谢谢师兄,我能处理好的。”

“跟我开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杭当然明白。

如果说这个人曾经见识过最落魄不堪,最低微懦弱的你,并且一步一步将你从泥泞和潦倒中拯救出来,那么,当你再一次以平和自得的姿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你便会无所顾忌的依靠,全心全意的信赖。

季杭抿起嘴笑着应了,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眼角泛着光,“我知道。”

“嗯,你自己决定。”

那声音,顺着电话讯号从大洋彼岸传过来,还是那么清旷高远,温润充满阳光,就好像是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在平阔的高原上似的。?

只是,一个须臾间,便仿佛有一片云彩飘了过来,遮蔽了那温暖的阳光直射,空气一下阴沉了下来。?

颜庭安的语声认真,带着一丝宽容的劝慰,却还是让人不禁为那瞬间聚拢起来的压迫感而颤栗,“这次的事,虽然是你们占理,但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你有空自己好好想想。”

季杭收起了笑,不敢继续靠在墙上,微微调整站姿,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两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突得充斥着浑身血液,对颜庭安的敬畏,到底是渗到骨子里的。?

“是,师兄,”毕恭毕敬的姿态和语气,带着点这个年纪都还要被挑剔的羞愧,“要…跪着想吗?”

太过刻意的问题。颜庭安并没有回答,“大家一起吃饭,走开那么久不礼貌,你回去吧。”

季杭有一瞬间的失落,但仍旧恭恭敬敬道了再见,却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颜庭安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