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垂着眼眸,细碎的刘海在他眉前微微晃动。

轻轻一抖手上的衣服,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披在了他的肩头。两人的距离近到安寄远都能感受到季杭温热的鼻息,浑身上下忽觉通电似得一颤。

仅仅是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安寄远的身子,就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气,季杭再一次深锁起了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那么大的人了冷暖还要别人提醒吗!去车上呆着。”

安寄远整个身子在被季杭手指触碰的那一瞬间僵住了,然后下一秒心脏袭来的阵阵暖意蔓延到全身每段毛细血管里,时隔那么多年,他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像一个在大海上漂泊了许久,早都习惯了变幻莫测的风浪和垂死挣扎的孤独,突然得到了救援。

漂浮不定的身体再一次踏入结实的陆地,很扎实,很安心。

季杭看着被月光映射得朦朦胧胧的侧脸,那惶恐和犹豫,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上的某一根弦,被莫名地挑起,绷得紧紧的。

瞥了一眼墓碑上母亲年轻温婉的照片,那根弦突然像是被挑拨了一下。

季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人身后的碑,抬脚扫了一下安寄远的膝弯,“衣服穿好,去车上等我。”

天知道安寄远带着一身伤维持这个站姿需要多少意念和体力,季杭那一脚并不重,可人却是像纸片似得向前倒去,眼看就要一头栽在墓碑旁的盆栽里,季杭一把捞住他的胳膊。

“怎么回事?跟你说话也不回,人也不叫,碰你一下就林黛玉似得?”嘴上一点不客气,心里却不禁惊讶安寄远怎么轻了那么多,整个拎在手里没比小时候重多少。

安寄远好不容易靠着季杭的力道站稳,抬头看见人阴沉的脸色,吓得脸一抽,“哥”

季杭脸色一沉。

安寄远有些慌,“哥,我……腿僵住了,可能没办法跪。”

沙哑干涩的声音像是黏在喉咙口似得,出口还带着几分寒意,嘴里冒出的白气就这么冉冉飘在季杭眼前。

季杭心上那根紧绷的弦像是瞬间就断了,整颗心失了重心似得直往下沉。

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安寄远需要跪下。

这是季杭早晨才跟他定的规矩。

时光渐渐在这黑夜里折叠。

从前。

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来母亲的墓地前,季杭会牵着安寄远的手,然后一副骄傲的样子跟母亲讲,最近弟弟学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事。安寄远也会趁着这时候向母亲抱怨,自己又挨了多少罚,季杭管他有多严。

在母亲面前,季杭向来就是一副宠弟弟的好脾气,任由安寄远流露任性的一面。后来,季杭离家去姓,来的频率也不减少,几次碰巧遇见安寄远,也不会在母亲的墓碑前吵,季杭总是一言不发,任由安寄远从最初的大声哭喊到后来的默默抽泣。可是一旦离开了公墓,季杭就再也不是那个好脾气的兄长了,仿佛每次都会将对母亲的思念与不舍,尽数化为愤慨。

可是,时间是最好的见证。那些曾经握拳发誓要记恨一辈子的事情,渐渐的,也就淡却了。

季杭逐渐能感受到,自己对待安寄远的心态在变化。从一开始的深恶痛绝,到后来的不闻不问,青春期的拳打脚踢霸道强势,再到近些年,竟然会不时在人身边安插眼线。

季杭的一声轻叹在这空旷的夜里透着几分无力感,突然往后撤了一步,蹲下身子。

安寄远猛地一吓,刚要往后退一步,大腿肌肉就被一副温热的手掌盖上来,季杭灵巧的手指和对力度的拿捏瞬间让人的肌肉松弛下来,安寄远像是被打了鸡血似得脑袋顿时就清醒了。

“哥,不用,其实”紧张到结巴,震惊到无言相对,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