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寄远听见有人说,是因为自己害死了妈妈。可是,他不记得了。他连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哥哥教他走路、帮他洗漱、弯腰替他系鞋带。
他的记忆里,明明只有哥哥。
可说的人多了,连安寄远自己,都不得不相信。
看来,我真的是个坏孩子吧。
在来回反复的思想挣扎里,安寄远把眼泪哭干了。季杭真正收拾东西要离开的时候,安寄远反倒哭不出来了,呆呆站在哥哥两米远的地方,眼底浅浅覆盖着一层泪膜,什么都流不出来。
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只哑着嗓子,喊了声,“哥……”
季杭回头看了他一会,说,“我走了。”
单薄的肩膀颤抖得厉害,安寄远小心问,“然后呢?”
那个瘦弱的少年,好像在几夜之间,变得高大、坚毅、难以接近。季杭沉默地看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眼泪流不出来,但眼睛胀得厉害、疼得艰难,安寄远颤抖着语声,“然后呢?哥,然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孩子在抖。
他本是不信的。安笙同他说的时候,安寄远一点也不信。
现在,他迟疑了。
安寄远眼底的湿意越来越重,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心口像被人箍紧了一般,疼到窒息。
他的声音,在逐渐蔓延的绝望中低了下去,变得很稳、很沉,“哥哥,你是不要我了吗?你不要小远了吗?”
纤瘦的手臂爆出青筋,满嘴的血腥凝住季杭的口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甚至,十多年后,安寄远对季杭离别时的这段记忆,都十分模糊。
他不记得那天陈析有没有来,不记得,颜庭安蹲下来对他说过的话,不记得那天的天气怎样,是晴、是雨。
可他分明记得,季杭走出家门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踏步,每一帧决绝而坚定的背影。
他记得,他一直追,一直在心里拼命祈求:求求你,哥哥,回头看一眼小远吧,再喊我一声小远吧,再让我听听你的声音,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最爱的哥哥。
可季杭走了。没有回头。
潮湿的纸张终是难以承受安寄远死命的擦拭,破裂出一道再难修复的裂口,歪歪捏捏五个字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回忆。
发梢挂着的雨水终于有滴干的迹象,安寄远颓然坐在小腿上,小心翼翼捧起手中的本子,焦灼地小声念叨,“怎么湿了,这不能湿啊……”
他一页一页得往前翻,每翻过一页,就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夹在当中。一页又一页地往前,终于,被尖锐的回忆赫然砸中!
季杭模糊的笑颜缓缓在脑海中重塑,那个会朝他笑的哥哥,好脾气地将自己抱在腿上,“哥是说,如果,如果有这么一天,要麻烦我们小远一件事情,可以吗?”
季杭说,“衣柜第二个抽屉,是哥想要随身带走的东西。之前跟父亲提过,但话还没说完,就挨打了。如果,哥走了,小远帮哥求求爸,一起烧了、或者埋了,都可以。但那些东西,我想带走。”
安寄远发了疯似的飞奔出去,横冲直撞闯入季杭的卧室。几个月以来,好几次鼓起勇气,都没能伸手打开这扇门,但此刻,他目的明确,径直奔向尘封的衣柜,霍然拉开抽屉!
抽屉里,安然躺着一个淡色的牛皮纸袋,封口处是鲜红的蜡封。
安寄远没有了耐心,直接从顶端撕开,零零落落的回忆随之散落满地,嵌入晶莹剔透般的蜜糖里。
“这个啊,是你周岁那天抓周抓到的纱布和剪刀,也不知道以后会用来干什么。”
“怎么把你哥我画得跟只老虎似的,我又没凶过你。不行,你都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