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才刚挨骂,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被当做孩子般受宠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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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论乔硕有多没想到,或者季杭有多理所当然,这份独属于这样一个心无归所的青年的红包,也还是被冠上了朴拙到几近虔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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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杭双手插在裤兜里,端立在书桌前。仍旧是许多年前,乔硕刚认识老师时,那股郑重、认真,太容易叫人交托信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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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硕,我从不担心你在外会给B大丢脸、会做不好职能内的工作。真正叫我担心的,是你太惯于逞强,又太善于掩饰,喜欢闷声不响做一些自以为是的决定,抱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心态,把自己放到最无所谓最微不足道的位置。我不想跟你因为这点钱过家家似的推来让去,也不想骗你说这是借你的以后可以还。收好,并且记住,我再怎么跟你生气,也还是你小尾巴似的前前后后叫了六年多了的老师。你还没成家,父母又不在,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花我的钱,难道还想花你外婆的退休工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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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措的食指和拇指,隔着红包光滑的外壳,紧紧捏住内里那张薄薄的卡片,乔硕当时还不知道,这卡里有自己一年的工资,“我自己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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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杭看乔硕的眼神像刀,“就你那点工资,日常生活都紧凑,万一有什么事需要应急呢?你准备把自己卖了?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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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配方,执拗的强势。大抵还没消气,说话冲得很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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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辈子,有时漫长得像永不得歇息的极昼,可往往最关键的那几年里,总会有值得被铭记终生的人,陪你走过。

可能是朋友、是情侣、是师长、甚至,毫无干系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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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之间,从没有承诺、更不谈责任,甚至那分毫不差的界限感如柳叶刀切割出的一般精细,可那人却仿若时刻处于核聚变中的恒星,将摇摇欲坠四处碰撞的你,牵引到一条似锦如画的运动轨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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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你处变不会惊慌失措,欣喜不会乐极生悲。你看向窗外的烟花,能由衷欣赏它的灿烂辉煌,也能坦然接受它的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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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除夕,住院部二十六楼的灯火始终没有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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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彷徨迷惘的少年们,各自点亮坚定的瞳仁,透过冰凉的玻璃和刺骨寒风,遥望万家灯火,远眺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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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远处的急诊大厅,依然被嘈杂、焦灼、急切和压抑的难耐的呻吟填满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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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抢救室的负责医生冷静部署,“景秀大街上卡车连续追尾,三名患者会送到我们这里。其中最重的一位年龄在六十上下,男,开放性头部外伤,脊椎骨折,全身多重外伤,急救车预报还有自主呼吸,我们准备一下,到了之后插上管子保证血流动力稳定再送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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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独有的尖锐鸣响撕破长空,训练有素的创伤抢救人员一拥而上,各司其职得将血肉模糊的患者转运至敞亮的抢救室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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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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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保护颈椎!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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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赶紧吸!我要插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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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吸引器戳得太深,累及咽喉,男人骤然一阵猛烈的咳嗽,继而迷蒙着睁开了红肿淤血的双眼。承满水汽的目光,聚焦在身侧的抢救医生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竟一把抓上医生白大褂的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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