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寄远有些紧张,他突然很害怕护士张口便来的讯息,“我是。”

“怎么才来啊!”护士埋怨,“他连个身份证都没手机也没带,我这里号都挂不出来!赶紧去吧,清创室!”

哪里还有什么谦谦君子的绅士风度,安寄远“哐”的一声推开清创室的门,在确认床帘下的鞋子属于季杭后,又豁然拉开帘子

唰!

鲜艳的颜色,最能吸引眼球。

明明酸胀的肌肉迫切地需要氧气,安寄远却连呼吸都不敢。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季杭白色外套上,成片渲染开的血渍,狠狠刺入那惊恐的眼眸。

“哥!!!”

这一声呼唤,仿佛要震碎耳膜。

季杭听安寄远叫过他无数次“哥”,却是第一次,这个字,是抖的、是颤的、是短短的音节却承载着最真切的惧怕。

这一声“哥”,让季杭无比确切地意识到,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去做一个无所不能的哥哥,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让弟弟为他担心了。

始料未及的,比少年辗转在他藤条下时更甚,季杭心里忽然一阵剧烈的疼。

“小远,没事,别怕,哥没事。”季杭不顾眼前实习生正在埋头清创的动作,撑着床沿往床尾挪了挪,伸手拽住安寄远仍在剧烈颤抖的胳膊,“这血不是我的,那老人家肚子上有个引流瓶,摔倒的时候破了。我就耳朵被轮椅擦伤了,没有其他事。真的。”

安寄远一时没能消化季杭的话,他的眼神还是直愣愣盯着那白色外套上狰狞的血迹。没有释然、没有疑虑,惊恐尚未褪去,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怔愣迷茫。

这样一个眼神,让季杭记了许多年

在人声嘈杂中,穿越被白织灯照得透亮的清创室,坚定地看着他,无声地控诉着他,一点一点,将几近土崩瓦解的情绪拼凑起来。

碰上此间少年,大概,再刚毅的人都会变得柔软。

季杭拍了拍安寄远的身子,“小远?不紧张,我没受伤。你看,就耳朵这儿擦伤一点点,都没怎么出血,没事了没事了”

“那你要是有事怎么办!!!”安寄远骤然炸开一声嘶吼,震耳欲聋的语声惹来清创室外头的人群,都不禁向里驻足窥探,更不用提被吓得镊子都拿不稳的实习医生,满脸惊恐。

安寄远甩开季杭的手,愤然怒斥道,“要是有事怎么办你说啊!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你不是哥哥吗,你那伟大的责任意识呢?!成天到晚跟我讲的大道理都是狗屁吗?你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为什么会跟轮椅撞上!如果是我这么玩原地消失还把自己弄受伤了,你是不是早就巴掌上来了!!”

季杭的鼻梁上还挂着一副细框眼镜,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度数,看电脑看文献时,习惯性地会戴上。深咖色的帽檐压得低低的,帽檐下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早就说过我带着手机跑步不妨碍,你偏要让我把手机给你!你突然不见两个手机一个也没带在身边,只在地上留了一滩血,你让我去哪里找你?!!”安寄远的声音愈发激动,开口的瞬间,生生集合了那么多时间以来的所有情绪,语气载着脑波的千回百转,赫然炸开,“你是哥哥,能不能有点哥哥的样子!你打我罚我教训我委屈我都无所谓,能不能把自己先照顾好了!!”

那只故作坚强的狮子,忍到几乎哽咽的一句句话。季杭根本受不了。

他从床上站起来,耳廓上未干的碘伏滴到雪白的衣领上,晕开一团褐色的印记。

季杭顾不上穿鞋,抬起手臂要去揉那小狮子炸毛的脑袋,不料,竟被敏捷地躲开,徒留那只温软的大手,尴尬停在空中。安寄远退后半步,梗着脖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