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下午,B大附院的门诊部依旧人满为患,标着二十人载重的电梯也塞得前胸贴后背,男女老少不禁因为颜庭安这句不轻不重的话扭头看去,却在看到安寄远那年轻的脸庞后,露出嫌弃的神情。

“啊,忘了。”颜庭安无视身侧安寄远咬牙切齿的模样,“你身后那么疼,也坐不下,那怎么办,我大概也抱不动你……”

若不是一个多小时前还被摁在墙上狠狠揍过一顿,安寄远铁定就毫不犹豫地怼回去了,可那扫把棍的余威犹存,小孩儿只能气红了眼睛一个劲往前走,愣是炸出一身刺毛,咬牙将满肚子的“问候”憋回肚子里。

玩笑归玩笑,颜庭安是拎着他来干正事的当然不是找院花上药了而是受亲师弟之托,带小孩儿来做复查。

想着正好带安寄远散散心,才规规矩矩在门诊挂了号,排队做检查。

当然,颜庭安也并没有预见到认真负责的门诊医生,在满脸疑惑地看见安寄远痛苦爬上检查床的动作后,竟严肃怀疑起肠梗阻腹膜炎等一系列严重并发症,颜庭安只能凭借人格魅力尽量说服医生,孩子只是这两天健身过头了,才避免了当场把夏冬和外科主任们喊下来会诊的场面。

“哭丧个脸干什么?”颜庭安手里还捏层层挂号单检查单,弯腰去看小孩儿按在肘窝的棉球,“不出血了吧,可以扔了。”

安寄远缩了缩脖子,又不好意思说疼,只能摇头道,“我再按一会。”

他坐不下凳子,便找了检验科门口装饰花坛边的一根栏杆坐着,好让整个pg都悬空在外面。其实,这个坐姿也并不好受,为掌握身体平衡,膝盖就必须用力。

很少以患者的视角去看待医院这个冰冷又机械,却着实蕴藏了人情冷暖的地方。那一双双茫然而无错的眼神,被凄冷的白墙和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包裹其中,耳边时而回响起广播里的叫号声,和不远处焦灼激烈的争执。

安寄远看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情侣,看着将熟睡的女儿背起前行的父亲,看着为老人家拧开水杯呼呼吹气的子女,突然就心底空落落的。

思绪乱撞,几次抬头看见颜庭安正整理手里的单据,又泄气般垂下脑袋,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

“哥他最近,那么忙吗?”

安寄远并不觉得有必要做复检,真有什么不舒服自己还毫无察觉的话,医学院也是白读了。可是庭安哥既然说是哥哥吩咐的,那为什么,他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吗……还是说,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难道,就那么生气吗……

不知是不是平白无故被扎了一针,眨眼间,眸光里透着几分罕见的脆弱,和自以为小心翼翼掩饰得极佳的失落,同几小时前还不知天高地厚同家长叫板的那个少年,格格不入。

颜庭安看着那双突然就失了神采的眼睛,一时间竟也噎住了。余甜甜的病发,孩子是知道的,可是被瞿林如此压制,停职和监视,季杭明确跟他说过,不想让安寄远知道。

这几天找自己看病例分析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跟一句,哥什么时候过来。颜庭安嘴上总嘲笑他,那么迫不及待就想挨揍,可心里究竟是清楚:那个强势又霸道,教训起孩子来动辄藤条加身,成天板个脸凶巴巴的冰山哥哥,对安寄远而言,就是不可替代的。

“知道你哥忙就乖一点,少干点不着调的事让他操心。”颜庭安拨弄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见那颗上扬的脑袋又低落下去,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取报告单回来的路上,手上便多了两个麦当当的甜筒,一手一个,小心又敏捷地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坐在原地等待的安寄远,相隔甚远就看笑了。

他伸手接过,笑得真像个被家长带出门玩的孩子,原本灰蒙蒙的眼底,都豁然开朗,亮晶晶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