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啦!”站在季杭斜后方的一名女家属惊愕地跳开,生怕鸡蛋落到自己身上,尖叫声瞬间穿透了整个走廊,原本在病房内的家属也不禁走出几步探头围观。

粘稠的蛋液顺着季杭纯白的白大褂肩头从身前滑落,零碎的肉色蛋壳凌乱地嵌在蛋清蛋白的混合物中,摇摇欲坠地挂在胸前。季杭缓缓皱了皱眉头,紧抿的嘴唇却微微松开些,他面色凝肃地抬头,端端正正看向沈一兰。

“啪!”

又是一枚鸡蛋结结实实落在季杭正胸口,原处散开后,一半顺着白大褂的衣襟滑到内里的手术服上,另一半则挂在正中的纽扣上处境有些尴尬。

如果说第一下是没来得及反应,那这一下便找不到任何借口了。

“你竟然什么还在这里害人?!”沈一兰的胸口一起一伏,无法抑制颤抖的手指虚虚指向季杭,“你给我离乔硕远一点!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惊惶的人群缓了两秒才逐渐从这全然无从预见的场景中反应过来,围观的家属怕被误伤纷纷向四周散开。小玲赶紧撑着桌子从护士台后慌忙跑出来,一把从身后抱住沈一兰,“诶诶!干嘛,你干嘛呀!怎么砸人啊?”

她焦急地扫视了一眼站姿笔挺而无动于衷的季杭,那仿佛同平日里并无大异的面无表情之下,分明映照着叫人无法忽视的沉冷和凝重。然而,作为受人敬仰有口皆碑,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砸鸡蛋的科室主任,季杭脸上找不见一丝一毫的不满或愤然。

深埋心底沉睡已久暗盒被沈一兰的出现悄然打开,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触碰的过往刹那间曝晒在阳光之下,穿透他冰冷而坚硬的盔甲,照亮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握着拳,一动不动。

沈一兰常年在农地里耕作,能够独自打理家中上下琐事,耄耋之年身体素质也极佳。她并没有被小玲那小胳膊小腿一抱便轻易擒制住,医务处憨憨的实习生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打过保卫科电话才来制止的叶慧也并没能坚持半分钟就被挣开。

喷薄而出的怒意全然集聚在这一颗颗看似不起眼的鸡蛋上,一下狠过一下地砸向眼前树杆子一般仿佛在瓷砖上扎了根的季杭。

“住手!!”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飞奔而来的安寄远,还不及站稳便一把捏住沈一兰高高扬起的手腕,他震怒的眼神直射这皱褶满布的面容。诧异和困惑转瞬即逝,即便并未料到发起进攻的竟是年岁不浅的老人家,安寄远还是沉下声来,尽量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这里不是菜市场,是医院,请您自重。”

沈一兰力气再大,也不能同二十多岁正值正年的小伙子相提并论,挣扎了几下手腕仍是被牢牢攥在手里。她眯起眼睛端详着眼前的安寄远,目光里仍旧是压不下的怒火,那到底是沉积多年而不得释放的压抑情绪。

“你让开!”

安寄远觉得荒唐至极!自己进临床的时日不算长也不算短,所见所闻的医闹事件屈指可数,可是他对哥哥的了解是深到骨髓里的,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被这么对待?!

“该让开的”

“小远。”

安寄远怔得被打断,身后的唤人声熟悉而陌生,季杭很少在医院这么叫他,更别说当着那么多家属和医护的面了。确实是放低了音量,可语气里的妥协和少见的求恳之意还是让人不免担心。

围观群众已经有人将手机对准了自己,他很明白这样的举动被记录下来意味着什么,见沈一兰不再试图挣脱便渐渐卸下手上的力道。

然而,老人家的动作极快,谁都没有看清,便又是一颗鸡蛋被高高掷出砸向季杭。这次,由于安寄远的试图阻挡而偏离了轨道,“啪”地落在季杭颈窝凹陷处。

原本才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旋即又出现了尖叫声,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