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季杭的左脸。

“啪!”

似是一个澎湃汹涌的巨浪从高空翻落,狠狠砸在坚硬的岩石上,沉重而响亮。

被打偏了的脑袋下意识摆正,煞白的脸上霎那间便染上大片红肿,浮雕似的印在季杭无措的面容上。他的站姿仍然笔挺,如稻田里迎风的麦穗,笔直的腰杆低垂着头,每一寸骨头都蓄着郑重其事的愧歉和惊惶,带着些规矩到让人难以忽略的敬畏,却惟独没有怯懦。

“啪!”

同一位置,山呼海啸,天动地摇。

双侧脸颊被高挺的鼻梁骨分割成全然不同的两面,一面是千里冰川,一面是炙火岩浆。

颜庭安的脸上又晕开浅浅轻轻的笑意,然而怎么看,都跟之前不同了。

“真是长大了。”

不徐不疾的语气,清淡缓和的音调,竟被男人说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在季杭余震未消的大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便收回目光,转身径直走出了视线,毫不犹豫,更不带一丁点回头之势。

深棕色的木门被走廊里贯穿的寒风吹得微微摇晃,就好像在对他已然肿起的脸颊摇头叹息。

耳边是两记狠戾的耳光砸出的嗡嗡声,睫毛扑闪,眼角肌的收缩便后知后觉似的,在脸颊上蹿出道道火辣辣的疼,好在有着极高职业素养的大脑很快便从茫然的惊愕中恢复起了本职工作,拼凑起被这巴掌打得东倒西歪的理智,努力搜寻最佳的应对方案。

但其实,脑海里最为响亮而密集的,还是师兄极为客气的外交辞令,和语气里叫人无法忽略的疏离感

“你长大了,就失去了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资格。”

“我不满意,可也没什么用。”

“不用拿藤条来糊弄我。”

……

走廊里鱼贯而入的凉气同屋内浓厚的暖意混杂交合,在这几平米见方的门厅形成一股冷热气流的对撞。季杭连眉梢都没有再动一下,眸间明明一片清透澄澈,却愣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抬腿就向往屋外追了出去。

这大概还算是初雪,只是这场初雪实在有些来势汹汹,给这个传说中三十年一遇的极寒严冬又添上一抹凄绝。

望眼而去,楼间的花坛,路沿的驻车,还有那造型奇异的槐树梢上,都已经积上一层白绒绒的雪被。

行人步道边星星点点的路灯像是落入凡世的星辰,将灯火阑珊的居民楼宇隔成两岸。

夜色深沉,看不清眼前的雪花,只能凭借车灯前的团团光晕,来判断落雪的速率及密度。车行道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而两侧步道上来往人群络绎不绝,自然而然就踩出一条浅浅的道来,倒是给疲累的物业师傅省了力气。

夜归的人们总是行步匆匆,拉拢衣襟向着这硕大小区内的某一盏暖灯某一桌热饭赶去,而这原本漫无焦点的目光,总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投向那个逆行中的单薄身影同穿着厚实羽绒服毛线帽缩起脖颈儿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男人身着一袭棉质的纯色家居服,被寒风飞雪灌得噗噗打响,布艺的拖鞋早都由地上半融的积雪打湿,连带着裤腿下缘,每走一步都飞溅起水花来,而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便再没有其他可以御寒的装备。

后脚跟顺着跟腱而上,纤长的手指直至前臂三分之一,光滑而骄傲的脖颈弧线,所有这些暴露在空气里的肌理,统统都被冻得通红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