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说,“然后咱们就谈心,放唱片,收听最后一道电视新闻,继续谈下去,像往常那样,直到天亮。”

载着特拉博夫妇和他们的狗的小船现在已经很近了。

昂热拉说;“如果咱们讲累了,如果咱们当中一个人睡着了,另一个就得马上唤醒对方。我唤醒你,你唤醒我。别忘了,咱们相互许诺过。”

“我会唤醒你的,昂热拉,我已经经常这么做了。”

“我唤醒你。”她说,“咱们不能睡得太多。咱们睡时相互听不见,相互看不见,也相互感觉不到。”

“不,”我说,“咱们真的只能睡一会儿。”

“睡觉,这就像死了一样。”昂热拉说,“人们对待他们的时间的样子,往往就像他们有永恒的生命似的。没人知道他还剩有多少时间一年,五年,一分钟。”

“这是我对你讲的。”

“我相信。”昂热拉说,“我想跟你白头偕老,罗伯特。咱们绝对不可以在吵过之后未和好就睡熟。如果咱们有一天争吵……”

“咱们永远不会这样!”

“也许会,”她说,“不是争什么大事,是为芝麻大的小事。如果咱们为这么一点小事争执,那咱们一定得先和好再睡着。”

“一定。”我说。

“噢,罗伯特,”昂热拉说,“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一个奇迹,每晚每夜都是。每一次拥抱。你的每一个目光。你所讲的每一句话。我在你身旁走的每一步。有你躺在我身旁,每一个早晨对于我都是一个奇迹。”

“现在将永远这样,”我说,“对于你对于我,只要我们在呼吸,只要我们活着。”

“对,罗伯特。”昂热拉说。

“这是天堂。”马赛尔说。

这回它说对了。这是天堂,是我和昂热拉的。她吻我的脸。

“幸福绅士。”马赛尔说。

这是说我。这他也说得对。八个星期以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尽管有一切。或者正因为如此。昂热拉从我身旁走开,望向特拉搏夫妇,他们刚好从小船里跨上岩石台阶。我对她说:“我爱你,如果我此时此刻必须死去,我就是最幸福的……”

这句话我没讲完。有什么东西威力可怕地击中了我的背部,在左肩下方。我向前仆倒,倒在红土上。这是一颗子弹,我想。一颗子弹击中了我。但是我没听到射击的震动声。

我还知道,我听到昂热拉喊叫,但是我不理解她喊什么。我知道,我在想:这一下我不能给台阶旁的那位老翁十法郎了。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疼,一点也感觉不到。我只是再也动弹不得,发不出声来。现在除了昂热拉的声音,我还听到其它许多声音,高高的、吓坏了的声音。后来,我四周突然一片漆黑,我有一种跌倒的感觉,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跌进一个无底的漩涡。在我失去知觉之前,我想:原来这就是死亡。

这是开始。

3

我又苏醒过几次,虽然不是完全清醒。当我睁开眼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昂热拉的棕色眼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们。昂热拉在讲话。她的脸紧挨着我的脸,但我还是不能理解她,因为有什么在非常大声地嗡嗡响。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明白,那是一架直升机的旋翼。我们在飞行。直升机在颤动。我躺在一只担架上,被缚得紧紧的。我身旁的一个男人高举着一只瓶子。瓶子上插着一根管子。它一直通到我的右臂肘。那里有一根针插在肉里。昂热拉面容憔悴,泪流满面,红头发披散在她的额头上。我想讲点什么,但是我讲不出来。她跪下来,把她的嘴贴在我的耳朵上,这下我理解她了。她语无伦次,啜泣着喊:“求你,求你,求求你了,罗伯特,你别死!你若不想死,就不会死。请别放弃。别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