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不会在午夜梦回想起他们活着的模样。

然而杰……

身穿袈裟的独臂僧人提着桶，一勺水浇在墓碑前，然后又提起桶，走到另一座墓碑前，放下桶，单手舀水，清洗漆黑的墓碑。

沉默的身影倒影在苍青色的眼眸中。

戴着墨镜的五条悟注视着夏油杰重复着同一套动作，一遍又一遍，就好像他永远不会厌倦。

他能杀夏油杰第一次，却怎么也没办法第二次杀掉夏油杰。

咒术高层不愿放夏油杰离开，于是，夏油杰自愿留在了这里，偿还着纵然一生也还不起的罪孽。

五条悟是清楚的，因为杰的家人，他的弟弟都埋葬在这里，尽管那些墓碑下面什么都没有，到底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安慰。但有时候，也许只要那么一刹那，支持他走下去。

“杰。”

夏油杰停下手中的工作，他直起身，转过头，“悟。是你来了啊……”

“嗯…”

五条悟复杂的看着夏油杰。

男人神情平和，再没有从前的锋芒和狡诈，周身气质沉淀，就像是活着的雕像，每一道刻痕都在最完美的地方落笔。

他的双眼空洞，找不到眼眸，只有虚无的黑暗。

夏油杰亲手扣挖出了自己的双眼。

那个会与他勾肩搭背的杰，那个会称呼教众为猴子的教祖……都已经死在涉谷，或者更早之前，在他杀手杀掉他的瞬间。

“许久不见。”

他们在夏油杰的屋子里坐下，屋子不大，五条悟有些束手束脚，看在夏油杰的份上，五条悟准备茶点端了过来。

他盘腿坐在了房屋的前廊。

“我听监督说，你不愿意去高专。”

也就是拒绝了家入硝子使用反转术式的请求。

“嗯。”

“为什么？”

“这样也不错。”

夏油杰说着，接过他递来的珍珠奶茶。

“跟死人赎罪，你……”真不像是夏油杰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但毋庸置疑，出现在眼前的的确是夏油杰本人。

“…悟，这就不用劝我了。我知道硝子也是好心。哈哈……”

他干笑两声。

接着，笑意就从他的嘴角消失了。

他失落的面容不再看得见情感，只是怔神的看着某处，就好像他能够看见似的。

“……”

夏油杰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垂下眼，“我看不见他，但我想着，地下一定很黑很暗，他从小就怕黑……我……我想陪陪他。”

五条悟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个大福才能堵住梗喉的不适感，牙齿撕开沾满椰蓉的饼皮，咀嚼着柔软的馅料，像是在生吞难以下咽的碳火他用力的磨了磨牙，“酸死了。”

夏油杰走不出去。

海死了，但他的死困住了夏油杰。

五条悟拍板道：“忘了他吧，杰。”

夏油杰笑了一下，“你怎么也跟九十九由基说一样的话。”

“因为这是事实。”五条悟也不会撒谎。

他没办法看着夏油杰一直活在痛苦中。

“抱歉了。”

夏油杰的笑容淡了下去，“我没办法原谅他，悟，他原谅了我，放下了这一切奔赴死亡，我做不到。”

“尽管我是那么的想要再见他一面，可我无法原谅他。”

海肯定也是明白的。

“你也想死……”

五条悟看着他，怎么都无法理解夏油杰的选择。

夏油杰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开口道：“我爱他。悟。”

“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