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学着自己小时候那样,用指关节敲了下容妄的额角,玩笑道:

“魔君呐,连我的心魔你都知道,那么我可需要将你杀人灭口?”

容妄道:“其实在瑶台那件事发生过后,我就以为你会这样做。如今看来,倒像是我多捡了好些年的便宜。”

叶怀遥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时语塞:“喂,我说你”

容妄笑了一下,柔声道:“是我忘形了,胡言乱语,你别在意。”

他转而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之间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恐怕还真是非得死了才能全部忘记。我有的时候很盼望你也对跟我有关的事情这样上心,但终究是我倒霉,好像你跟我在一块,就没碰见过好事。”

容妄这话说的实诚,还真是让人难以反驳。两人少年相识,情分甚深,彼此也有过不少年少时最单纯快乐的回忆。

只是这回忆中伴随着亡国、离恸与死别,谁也没错,但命运总是弄人。

容妄道:“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提醒你比较好。就比如当年,要不是我这个拖累,叶识微也不会出事,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幻影,我就是死也不想再叫你难过一回。”

他薄唇风目,鼻梁挺直,皮肤苍白,生就一副淡漠薄情的眉眼,说话时的语气也一直平平淡淡,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带出了些微失落迷惘:“终究,是我……”

叶怀遥道:“实在听不下去了。瞧瞧咱们堂堂魔君,说出去能把半个修真界吓一跟头的名号,竟然成天的卖乖装可怜。是你什么呀?什么都是你干的,真是好厉害。”

容妄听他这样调侃的语调,心情也不由明朗些许,笑着摇摇头:

“既然不许别人独自将责任揽去,那么能让另半个修真界抖一抖的明圣,应该也不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断在心里责怪自己吧?”

叶怀遥笑道:“所以你是在转着圈子宽慰我吗?多谢了,对于我来说,这自然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周围的风景也在发生着缓慢的变化,光秃秃的树梢上逐渐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绿意,地上的小草缓慢抽芽,天色倒是渐渐有些暗了。

叶怀遥用手在自己的眉心处抹过。

容妄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状又把话收回去了,说道:“下一个幻境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地方,你也累了,睡一会吧。”

叶怀遥确实有些疲惫,以他的本事,幻境虽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不能藉由区区心魔就将他困住,但追溯不想回忆的往事,耗神是一定的。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遇到怎样的场景,就算是为了更好地应对,也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叶怀遥道:“好,那你也歇一歇罢。”

他把后背靠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进行短暂的休息。

曾几何时,在容妄面前,就算是处于清醒状态之下,他都时时刻刻警惕着,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而现在,叶怀遥竟然能十分放心,几乎是刚刚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只是即便这样累,他睡的也终究不大安稳,接连做梦。

梦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梦境有时候可以令人忘却烦恼,但有时,也会让一切故作出来的云淡风轻都褪去伪装。

大概是他人虽然睡着了,思绪却没停下,在脑子里面翻来覆去。

一想到叶识微没被自己这个当哥的护住,小小年纪就没命了,叶怀遥就觉得心脏抽了筋一样的疼。恍恍惚惚当中,总好像看见父母和弟弟一块冲着自己招手。

但浮光掠影般的片段一闪,转眼又是玄天楼的众位师兄弟们围在自己身边,兵荒马乱与日常笑语交织,将他被劈为两半的人生掺杂在一起,将整个梦境搅乱的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