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庆幸的是,像方穆扬这样的出身,即使他说出去,也不会有谁相信他。而且费霓觉得方穆扬也不会说出去,按理说他这种出身,更应该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和自己的父母以及同他一样出身的人划清界限,但他却破罐子破摔,偶尔有倒霉孩子向着陈老师扔石子儿,方穆扬还去踢那倒霉孩子一脚,让人滚远点儿,别碍他的眼。

那时候方穆扬因为吃不饱瘦的跟个猴儿似的,但他就连骑破自行车的姿势也牛气哄哄的,好像他祖上八代都是贫农,谁也没他根正苗红。

他这样,别人也拿他没办法。他出身虽然很不好,但决定他出身的老子经常动不动就打他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很多样,有时是他偷拿老子的钱请他从胡同新认识的穷孩子吃饭,有时是因为他偷拿他爸的中华烟请门卫抽。开始还有人争取他,后来见他不肯大义灭亲也就算了。他自暴自弃的后果就是招工没他的份,去农场也没他的份儿,只能去插队。

方穆扬插队没多久,陈老师就去乡下了,费霓再也没见过她。

费霓用从陈老师那里复制过来的发音和眼前的人交流。

对方对她的夸奖她一并笑纳,出于礼貌,她也很真诚地称赞了对方两句。

费霓一面微笑着同对方说话,一面去找方穆扬的影子。

她心里纳闷:这人去哪儿了?

没过多久,费霓便通过交流对对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哈克在纽约生活,一个人去过许多国家,但还是第一次来中国,他想脱离旅行社独自看看,问费霓是否愿意当她的向导。

哈克本想说他愿意提供酬劳,又怕冒犯到眼前的女孩子。从眼前女孩儿的举止和言谈看,哈克猜测她不会也不需要为了酬劳给他当导游。

费霓礼貌但果断地拒绝了。他们刚认识,对方又是外国人,一起出行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哈克稍微流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他还想和她多聊一会儿。他说他想在这个商店里买一些有东方特色的东西带回去,问费霓有什么推荐。

费霓正介绍着,方穆扬过来了。方穆扬揽住费霓的肩膀,很亲昵地同她说话。

费霓问方穆扬:“刚才你去哪儿了?”

“晚上你就知道了。”

方穆扬仿佛这时才注意到了对面的外国人,笑着同他打招呼。

哈克问费霓:“这位是你男朋友?”

两人一望即知的亲密。

哈克在本国人中也算得上高大的,但方穆扬身高比他还要高一点儿。他的做派和他想象中的中国人很有区别。

费霓还没说话,就听方穆扬用英文回答:“我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