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内心作祟,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是能闻见难闻的酒气。神经质地抬着手臂闻来闻去,几乎把皂角搓碎才勉强罢手。离开浴池走了两步,又转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很久。

他很久没有仔细审视过自己的脸,一看才发现和记忆里的模样有了鲜明的差别。眉宇间少了少年时的精致,眼底下多了两抹暗淡的青色,像一对死去很久的乌鳢。

开印以来的日子他一直在连轴转,上朝,批折子,祭神,每天睡两个时辰。社稷初定,土地制度要改,税收政策要改,薪给办法要改。遭受战火的百姓要抚恤,军备系统要完善,朝堂体制要大动。西部的宗族似有不臣之心,南面的星兽又有不宁之兆,宵衣旰食,无一宁日。

天难忱斯,不易维王。泱泱大国,千头万绪,理起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知道那人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想必一定非常孤独,非常寂寞。

裴言用力搓了搓眼底的乌青,搓红了,青色很快又浮上来,令他烦躁不已。宫人看他发癫似的折腾自己的眼圈,以为他疯了,哆嗦着端上来一盘剥了壳的熟鸡蛋。他接过来,狠狠往那两圈青痕上搓了好一会儿,滚烂了好几个蛋,见有所淡化后才勉强满意地出了门。

弭蝉居里的灯是暗的,薄辞雪应该已经歇息了。心情难以言喻,说不上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他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宫人不必进去通传,自己进去了。

没有直接从正门走。门的开关声音很大,会把人从浅眠里惊醒。裴言找了扇没封死的窗户,轻手轻脚地往外一掀,翻了进去。

不想一落地,脖子就被死死掐住了。

裴言大骇,以为进了刺客,正要拔剑时却见一双紫眼睛死死盯着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勃然大怒,逼音成线,低吼:“巫奚你发什么疯?!”

巫奚一语不发,脸色极烂。裴言从没在他那张死水一样的脸上看见如此鲜明的怒气,心下略为讶异。但很快,他的脸色比巫奚更烂了。

室内正发出低低的人语声。但由于屋内过于安静,所有人都能听得分明。

“……要不跟我一起回草原吧?我给你在新王庭盖一座世界上最漂亮的宫殿,等一开春就动工。那时候雪就化干净了,草也长起来了,咱们可以到山口南边骑马,打猎……冬眠的熊也都醒了,遍地都是狍子,獐子,野兔,还有犄角很大的鹿。你吃过黑鹿的肉吗?可嫩了,剥皮撒盐,架在火上烤一会,很快就熟透了……”

空气里传来轻笑,像是在笑说话之人的异想天开,但又带着微妙的纵容。很快那笑声就不见了,被唇齿相依的声音取代,偶尔交杂着一点淫靡的水声。

裴言和巫奚站在一扇屏风后,优越的夜视能力让他们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屏外的景象。散着长发的乌发美人被高大的草原人抱在怀里,淡色的嘴唇被吻得微张,吐出纷乱的喘息。

修长的十指搭在异族人的肩膀上,微微收紧,但和巫奚卡在裴言咽喉上那只手根本不是一个等级。裴言本该暴起,把巫奚和叶赫真两个人一起狂揍一顿,却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闭上眼,心跳因为情绪波动跳得很快,又在他的默数下渐渐慢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冷静,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冲出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薄辞雪那样开心地笑过了。

五衰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打断了这一次,那人也许再也不会这样开心了。

巫奚气得发抖,恨不得把裴言的气管掐成两段。可惜掐死裴言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他正要对叶赫真出手,却被裴言拦了下来。意识到两人果然是一丘之貉,巫奚眼里的怒火暴涨了数倍,苍白如纸的面容都涨成了夸张的粉色:

“……为了讨他欢心,你居然连自己的‘好兄弟’都能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