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没能陪哥哥太久。
眼睛很快就看不到了,哥哥也总是不在家。
余醉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蒸六个玉米馍馍,自己装三个,剩下三个放在被子里捂着,让陈乐酩饿的时候吃,再给他倒一杯水在手边,然后把门锁上,去山下砖场。
他不会烧砖,只能搬。
把厂里的砖搬到买家车上一层层摞好,按车结钱,搬一车砖给他五块钱。
两只本就粗糙的手掌很快被磨出一圈水泡,水泡被砖磨破,混着他掌心磨出的血印在砖上。
工头看到提醒他:“你手流血了。”想让他休息一下。
他低头道歉,抻着还算干净的衣袖把砖上的血擦掉。
砖厂只上午有活,他中午就着水吃两个馍馍,下午去旁边建筑工地铲水泥,晚上再吃一个馍馍,之后就去另一个场子赶夜班,赶到凌晨两点,回家陪弟弟说会话,握着他的小手摸自己的脸。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干了一个多星期,钱还没凑够,弟弟先瘫了。
晚上回家时弟弟躺在床上,没朝他伸出手。
他逗他:“今天不要抱吗?”
陈乐酩眨巴着无法聚焦的眼睛“看”向他:“哥哥很累了,不抱了。”
余醉沉默半晌,去摸他的腿。
没有反应,腿间的被褥有股尿骚味。
“对不起,我尿床了……”
陈乐酩崩溃地哭出来:“对不起哥哥,我没有忍住,我……我……”
“没关系,没事。”余醉把他抱起来,“洗干净就好了,乐乐还是小孩,小孩儿就是会尿床。”
他抱着弟弟去烧水,给弟弟洗澡,洗完擦一点郁美净,再换上柔软干净的衣服。
他把弟弟照顾得很好。
即便眼睛看不见,双腿走不了,大小便失禁,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儿。
反观他自己。
已经一周没有换洗,手上的血痂掉了又结,浑身上下都是做苦力的汗臭味。
爷爷说过,人活一天就要立正一天,要把自己活出个人样儿来,要脚踏实地,要吃苦耐劳。
但脚踏实地救不了命,吃苦耐劳也救不了命。
医生说一旦腿不能动了就要立刻去医院,不能再拖。
但他手里的钱全加在一起,别说请专家做手术,就连入住都办不了。
他要想办法赚快钱。
快钱得拿命换。
砖厂老板给他介绍了一家地下拳场。
他被蒙着眼带进去,空气中的血腥味混着观众的叫嚷扑进鼻腔。
拳场当家的姓李,都叫他李哥。
余醉跟着叫了一声李哥。
陷在柔软沙发里的男人眉毛一挑,伸着小拇指去掏耳朵,仿佛被这样一条烂命叫哥都嫌脏耳朵。
“规矩知道吗?能打完吗?”
拳场有个规矩,不吃开门红。
第一把赢了个大的就想开溜?
想都别想,扫了客人的兴就一分钱都别想拿。
要打就连打三天,三天六场,赢一场给一万,六场全赢给十万。
中途退出一分没有,打死打残概不负责。
余醉点头,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签名,就是要卖掉自己的命。
五岁那年贴在头上的纸条又回来了。
只不过当时是人fan子给他贴的,纸条上写着【混血男婴、血型稀有】。
现在这个,是他自己给自己贴的。
像古罗马斗兽场里的奴隶一样,他被清洗干净戴上手环,关进铁架搭的拳场。
没有规则,不分量级